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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二百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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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奸臣三

  ○黄潜善 汪伯彦 秦桧

  黄潜善,字茂和,邵武人。擢进士第,宣和初,为左司郎。陕西、河东地大震,陵谷易处,徽宗命潜善察访陕西,因往视。潜善归,不以实闻,但言震而已。擢户部侍郎,坐事谪亳州,以徽猷阁待制知河间府。

  靖康初,金人入攻,康王开大元帅府,檄潜善将兵入援。张邦昌僣位,潜善趋白于帅府,王承制拜潜善为副元帅。

  二年,高宗即位,拜中书侍郎。时上从人望,擢李纲为右相,纲将奏逐潜善及汪伯彦,右丞吕好问止之。未几,潜善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纲遂罢。御史张所言潜善奸邪,恐害新政,左迁所尚书郎,寻谪江州。太学生陈东论李纲不可去,潜善、伯彦不可任,潜善恚。会欧阳澈上书诋时事,语侵宫掖,帝谓其言不实,潜善乘间启杀澈并东诛之,识与不识皆为之垂涕,帝悔焉。

  明年,金人攻陕西,京东、山东盗起,潜善、伯彦匿不以闻。张遇焚真州,距行在六十里,内侍邵成章疏潜善、伯彦误国,成章坐除名。御史马伸亦以劾潜善、伯彦得罪,谪监濮州酒税,道卒。

  潜善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郓、濮相继陷没,宿、泗屡警,右丞许景衡以扈卫单弱,请帝避其锋,潜善以为不足虑,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俄泗州奏金人且至,帝大惊,决策南渡。御舟已戒,潜善、伯彦方共食,堂吏大呼曰:"驾行矣。"乃相视苍黄鞭马南驰。都人争门而出,死者相枕藉,人无不怨愤。会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闻其姓以为潜善也,争数其罪,挥刃而前,锷方辩其非是,而首已断矣。

  帝渡瓜州,幸镇江,敌兵已蹑其后。潜善、伯彦联疏言艰难之时,不敢具文求退。中丞张澄劾之,乃罢潜善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落职居衡州。郑瑴又论潜善、伯彦均于误国,而潜善之恶居多,王庭秀继以为言,责置英州。谏官袁植乞斩之都市,帝不许。寻卒于梅州。

  潜善猥持国柄,嫉害忠良。李纲既逐,张悫、宗泽、许景衡辈相继贬死,宪谏一言,随陷其祸,中外为之切齿。高宗末年有旨,潜善、余深、薛昂皆复官录后。谏官凌哲言深、昂朋附蔡京,潜善专恣误国,今尽复三人恩数,恐政刑失平,忠义解体。诏以潜善尝任副元帅,特复元官,录一子。

  汪伯彦,字廷俊,徽之祁门人。登进士第,积官为虞部郎官。靖康改元,召见,献河北边防十策,直龙图阁、知相州。是冬,金人陷真定,诏徙真定帅司于相,俾伯彦领之。

  高宗以康王使金至磁,时金骑充斥,尝有甲马数百至城下,踪迹王所在。伯彦亟以帛书请王还相,躬服橐鞬,部兵逆王于河上。王劳之曰:"他日见上,当首以京兆荐公。"其受知自此始矣。未几,王奉蜡书,开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伯彦为副将。王引兵渡河,谋所向,言人人殊,伯彦独曰:"非出北门济子城不可。"王喜曰:"廷俊言是也。"既济,由大名历郓、济达于南京,奏为集英殿修撰。

  北兵薄京城,钦宗诏:金人见议通和,康王将兵,毋得轻动。伯彦以为然。宗泽曰:"女真狂谲,是欲款我师尔。如即信之,后悔何及乎!宜亟进兵。"伯彦等难之。及城破,金人逼二帝北行,张邦昌僣立,王闻之涕泣。明年春,王承制除伯彦显谟阁待制,升元帅,进直学士。高宗即位,擢知枢密院事。未几,拜右仆射。

  方高宗初政,天下望治。伯彦、潜善逾年在相位,专权自恣,不能有所经画。御史谏官,下至韦布内侍,皆劾奏之。罢伯彦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改提举崇福宫,寻落职居永州。绍兴初,复职,知池州、江东安抚大使。言者弗置,乃诏以旧职奉祠,寻知广州。四年,帝追赠陈东、欧阳澈。舍人王居正论伯彦、潜善不已,复褫前职。

  七年,帝谓辅臣曰:"元帅旧僚,往往沦谢,惟汪伯彦实同艰难。朕之故人,所存无几,宜与牵复。"秦桧、张浚曰:"臣等已议曰郊恩取旨,更得天笔明其旧劳,庶几内外孚信。"始伯彦之未第也,受馆于王氏,桧尝从之学,而浚亦伯彦所引,故共赞焉。九年,知宣州,过阙,帝谓桧曰:"伯彦便令之官,庶免纷纭。"又曰:"伯彦潜藩旧僚,去国七年。汉之高、光不忘丰沛、南阳故旧,皆人情之常。"伯彦上所著《中兴日历》五卷,拜检校少傅、保信军节度使。十年,请祠,从之。明年五月,卒,赠少师,谥忠定。

  初,伯彦既去相州,金人执其子军器监丞似,使割地以至相州,守臣赵不试固守不下,遂拘而北,久之乃还。或云似之得归,伯彦实使人赎之。似后更名召嗣。

  秦桧,字会之,江宁人。登政和五年第,补密州教授。继中词学兼茂科,历太学学正。靖康元年,金兵攻汴京,遣使求三镇,桧上兵机四事:一言金人要请无厌,乞止许燕山一路;二言金人狙诈,守御不可缓;三乞集百官详议,择其当者载之誓书;四乞馆金使于外,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不报。除职方员外郎。寻属张邦昌为干当公事,桧言:"是行专为割地,与臣初议矛盾,失臣本心。"三上章辞,许之。

  时议割三镇以弭兵,命桧借礼部侍郎与程瑀为割地使,奉肃王以往。金师退,桧、瑀至燕而还。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吴幵共荐桧,拜殿中侍御史,迁左司谏。王云、李若水见金二酋归,言金坚欲得地,不然,进兵取汴京。十一月,集百官议于延和殿,范宗尹等七十人请与之,桧等三十六人持不可。未几,除御史中丞。

  闰十一月,汴京失守,二帝幸金营。二年二月,莫俦、吴幵自金营来,传金帅命推立异姓。留守王时雍等召百官军民共议立张邦昌,皆失色不敢答,监察御史马伸言于众曰:"吾曹职为争臣,岂容坐视不吐一辞?当共入议状,乞存赵氏。"时桧为台长,闻伸言以为然,即进状曰:

  桧荷国厚恩,甚愧无报。今金人拥重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必欲易姓,桧尽死以辨,非特忠于主也,且明两国之利害尔。赵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余载。顷缘奸臣败盟,结怨邻国,谋臣失计,误主丧师,遂致生灵被祸,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军前。两元帅既允其议,布闻中外矣,且空竭帑藏,追取服御所用,割两河地,恭为臣子,今乃变易前议,人臣安忍畏死不论哉?

  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兴亡之命在天有数,焉可以一城决废立哉?昔西汉绝于新室,光武以兴;东汉绝于曹氏,刘备帝蜀;唐为朱温篡夺,李克用犹推其世序而继之。盖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

  张邦昌在上皇时,附会权幸,共为蠹国之政。社稷倾危,生民涂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雠,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屏翰。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桧不顾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万世利也。

  金人寻取桧诣军前。三月,金人立邦昌为伪楚。邦昌遗金书请还孙傅、张叔夜及桧,不许。初,二帝北迁,桧与傅、叔夜、何{卤木},司马朴从至燕山,又徙韩州。上皇闻康王即位,作书贻粘罕,与约和议,俾桧润色之。桧以厚赂达粘罕。会金主吴乞买以桧赐其弟挞懒为任用,挞懒攻山阳,建炎四年十月甲辰,桧与妻王氏及婢仆一家,自军中取涟水军水砦航海归行在。丙午,桧入见。丁未,拜礼部尚书,赐以银帛。

  桧之归也,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奔舟而来。朝士多谓桧与{卤木}、傅、朴同拘,而桧独归;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岂无讥诃之者,安得杀监而南?就令从军挞懒,金人纵之,必质妻属,安得与王氏偕?惟宰相范宗尹、同知枢密院李回与桧善,尽破群疑,力荐其忠。未对前一日,帝命先见宰执。桧首言"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及首奏所草与挞懒求和书。帝曰:"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盖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宗尹欲处之经筵,帝曰:"且与一事简尚书。"故有礼部之命。从行王安道、冯由义、水砦丁不异及参议官并改京秩,舟人孙靖亦补承信郎。始,朝廷虽数遣使,但且守且和,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实自桧始。盖桧在金庭首唱和议,故挞懒纵之使归也。

  绍兴元年二月,除参知政事。七月,宗尹罢。先是,范宗尹建议讨论崇宁、大观以来滥赏,桧力赞其议,见帝意坚,反以此挤之。宗尹既去,相位久虚。桧扬言曰:"我有二策,可耸动天下。"或问何以不言,桧曰:"今无相,不可行也。"八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九月,吕颐浩再相,桧同秉政,谋夺其柄,风其党建言:"周宣王内修外攘,故能中兴,今二相宜分任内外。"颐浩遂建都督府于镇江。帝曰:"颐浩专治军旅,桧专理庶务,如种、蠡之分职可也。"

  二年,桧奏置修政局,自为提举,参知政事翟汝文同领之。未几,桧面劾汝文擅治堂吏,汝文求去;谏官方孟卿一再论之,汝文竟罢。监察御史刘一止,桧党也,言:"宣王内修,修其所谓外攘之政而已。今簿书狱讼、官吏差除、土木营缮俱非所当急者。"屯田郎曾统亦谓桧曰:"宰相事无不统,何以局为?"桧皆不听。既而有议废局以摇桧者,一止及检讨官林待聘皆上疏言不可废。七月,一止出台,除起居郎,盖自叛其说,识者笑之。

  颐浩自江上还,谋逐桧,有教以引朱胜非为助者。诏以胜非同都督。给事中胡安国言胜非不可用,胜非遂以醴泉观使兼侍读。安国求去,桧三上章留之,不报。颐浩寻以黄龟年为殿中侍御史,刘棐为右司谏,盖将逐桧。于是江跻、吴表臣、程瑀、张焘、胡世将、刘一止、林待聘、楼炤并落职予祠,台省一空,皆桧党也。桧初欲倾颐浩,引一时名贤如安国、焘、瑀辈布列清要。颐浩问去桧之术于席益,益曰:"目为党可也。今党魁胡安国在琐闼,宜先去之。"盖安国尝问人材于游酢,酢以桧为言,且比之荀文若。故安国力言桧贤于张浚诸人,桧亦力引安国。至是,安国等去,桧亦寻去。桧再相误国,安国已死矣。黄龟年始劾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至比桧为莽、卓。八月,桧罢,乃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前一日,上召直学士院綦崈礼入对,示以桧所陈二策,欲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帝曰:"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又言"为相数月,可耸动天下",今无闻。"崈礼即以上意载训辞,播告中外,人始知桧之奸。龟年等论桧不已,诏落职,榜朝堂,示不复用。三年,韩肖胄等使还,洎金使李永寿、王翊偕来,求尽还北俘,与桧前议吻合。识者益知桧与金人共谋,国家之辱未已也。

  五年,金主既死,挞懒主议,卒成其和。二月,复资政殿学士,仍旧宫祠。六月,除观文殿学士、知温州。六年七月,改知绍兴府。寻除醴泉观使兼侍读,充行宫留守;孟庾同留守,并权赴尚书、枢密院参决庶事。时已降诏将行幸,桧乞扈从,不许。帝驻跸平江,召桧赴行在,用右相张浚荐也。十二月,桧以醴泉观兼侍读赴讲筵。七年正月,何藓使金还,得徽宗及宁德后讣,帝号恸发丧,即日授桧枢密使,恩数视宰臣。四月,命王伦使金国迎奉梓宫。

  九月,浚求去,帝问:"谁可代卿?"浚不对。帝曰:"秦桧何如?"浚曰:"与之共事,始知其暗。"帝曰:"然则用赵鼎。"鼎于是复相。台谏交章论浚,安置岭表。鼎约同列救解。与张守面奏,各数千百言,桧独无一语。浚遂谪永州。始,浚、鼎相得甚,浚先达,力引鼎。尝共论人才,浚剧谈桧善,鼎曰:"此人得志,吾人无所措足矣!"浚不以为然,故引桧,共政方知其暗,不复再荐也。桧因此憾浚,反谓鼎曰:"上欲召公,而张相迟留。"盖怒鼎使挤浚也。桧在枢府惟听鼎,鼎素恶桧,由是反深信之,卒为所倾。鼎与浚晚遇于闽,言及此,始知皆为桧所卖。

  十一月,奉使朱弁以书报粘罕死,帝曰:"金人暴虐,不亡何待?"桧曰:"陛下但积德,中兴固有时。"帝曰:"此固有时,然亦须有所施为,然后可以得志。"

  八年三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曰:"奸人相矣。"五月,金遣乌陵思谋等来议和,与王伦偕至。思谋即宣和始通好海上者。议以吏部侍郎魏矼馆伴,矼辞曰:"顷任御史,尝言和议之非,今不可专对。"桧问矼所以不主和,矼备言敌情。桧曰:"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曰:"第恐敌不以诚待相公尔。"桧乃改命。六月,思谋等入见。帝愀然谓宰相曰:"先帝梓宫,果有还期,虽待二三年尚庶几。惟是太后春秋高,朕旦夕思念,欲早相见,此所以不惮屈己,冀和议之速成也。"桧曰:"屈己议和,此人主之孝也。见主卑屈,怀愤不平,此人臣之忠也。"帝曰:"虽然,有备无患,使和议可成,边备亦不可弛。"

  十月,宰执入见,桧独留身,言:"臣僚畏首尾,多持两端,此不足与断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颛与臣议,勿许群臣预。"帝曰:"朕独委卿。"桧曰:"臣亦恐未便,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坚,桧犹以为未也,曰:"臣恐别有未便,欲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帝曰:"然。"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如初,知上意确不移,乃出文字乞决和议,勿许群臣预。

  鼎力求去位,以少傅出知绍兴府。初,帝无子。建炎末,范宗尹造膝有请,遂命宗室令懬择艺祖后,得伯琮、伯玖入宫,皆艺祖七世孙。伯琮改名瑗,伯玖改名璩。瑗先建节,封建国公。帝谕鼎专任其事。又请建资善堂,鼎罢,言者攻鼎,必以资善为口实。及鼎、桧再相,帝出御札,除璩节度使,封吴国公。执政聚议,枢密副使王庶见之,大呼曰:"并后匹嫡,此不可行。"鼎以问桧,不答。桧更问鼎,鼎曰:"自丙辰罢相,议者专以此藉口,今当避嫌。"约同奏面纳御笔,及至帝前,桧无一语。鼎曰:"今建国在上,名虽未正,天下之人知陛下有子矣。今日礼数不得不异。"帝乃留御笔俟议。明日,桧留身奏事。后数日,参知政事刘大中参告,亦以此为言。故鼎与大中俱罢。明年,璩卒授保大军节度使,封崇国公。故鼎入辞,劝帝曰:"臣去后,必有以孝弟之说胁制陛下者。"出见桧,一揖而去,桧亦憾之。

  鼎既去,桧独专国,决意议和。中朝贤士,以议论不合,相继而去。于是,中书舍人吕本中、礼部侍郎张九成皆不附和议,桧谕之使优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正人者。"桧深憾之。殿中侍御史张戒上疏乞留赵鼎,又陈十三事论和议之非,忤桧。王庶与桧尤不合,自淮西入枢庭,始终言和议非是,疏凡七上,且谓桧曰:"而忘东都欲存赵氏时,何遗此敌邪?"桧方挟金人自重,尤恨庶言,故出之。

  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愿斩桧与王伦以谢天下。于是上下汹汹。桧谬为解救,卒械送铨贬昭州。陈刚中以启贺铨,桧大怒,送刚中吏部,差知赣州安远县。赣有十二邑,安远滨岭,地恶瘴深,谚曰:"龙南、安远,一去不转。"言必死也。刚中果死。寻以铨事戒谕中外。既而校书郎许忻、枢密院编修官赵雍同日上疏,犹祖铨意,力排和议。雍又欲正南北兄弟之名,桧亦不能罪。曾开见桧,言今日当论存亡,不当论安危。桧骇愕,遂出之。司勋员外郎朱松、馆职胡珵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同上一疏言:"金人以和之一字得志于我者十有二年,以覆我王室,以弛我边备,以竭我国力,以懈缓我不共戴天之仇,以绝望我中国讴吟思汉之赤子,以诏谕江南为名,要陛下以稽首之礼。自公卿大夫至六军万姓,莫不扼腕愤怒,岂肯听陛下北面为仇敌之臣哉!天下将有仗大义,问相公之罪者。"后数日,权吏部尚书张焘、吏部侍郎晏敦复、魏矼、户部侍郎李弥逊、梁汝嘉、给事中楼炤、中书舍人苏符、工部侍郎萧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奏,极言屈己之礼非是。新除礼部侍郎尹焞独上疏,且移书切责桧,桧始大怒,焞于是固辞新命不拜。奉礼郎冯时行召对,言和议不可信,至引汉高祖分羹事为喻。帝曰:"朕不忍闻。"颦蹙而起。桧乃谪时行知万州,寻亦抵罪。中书舍人勾龙如渊抗言于桧曰:"邪说横起,胡不择台官击去之。"桧遂奏如渊为御史中丞,首劾铨。

  金使张通古、萧哲以诏谕江南为名,桧犹恐物论咎己,与哲等议,改江南为宋,诏谕为国信。京、淮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凡四上疏力谏,有"金以刘豫相待"之语,且言兵势重处,愿以身当之,不许。哲等既至泗州,要所过州县迎以臣礼,至临安日,欲帝待以客礼,世忠益愤,再疏言:"金以诏谕为名,暗致陛下归顺之义,此主辱臣死之时,愿效死战以决胜败。若其不克,委曲从之未晚。"亦不许。哲等既入境,接伴使范同再拜问金主起居,军民见者,往往流涕。过平江,守臣向子諲不拜,乞致仕。哲等至淮安,言先归河南地,且册上为帝,徐议余事。

  桧至是欲上行屈己之礼,帝曰:"朕嗣守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受金人封册。"会三衙帅杨沂中、解潜、韩世良相率见桧曰:"军民汹汹,若之何?"退,又白之台谏。于是勾龙如渊、李谊数见桧议国书事,如渊谓得其书纳之禁中,则礼不行而事定。给事中楼炤亦举"谅阴三年不言"事以告桧,于是定桧摄冢宰受书之议。帝亦切责王伦,伦谕金使,金使亦惧而从。帝命桧即馆中见哲等受其书。金使欲百官备礼,桧使省吏朝服导从,以书纳禁中。先一日,诏金使来,将尽割河南、陕西故地,又许还梓宫及母兄亲族,初无需索。以参知政事李光素有时望,俾押和议榜以镇浮言。又降御札赐三大将。

  九年,金人归河南、陕西故地,以王伦签书枢密院事,充迎奉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蓝公佐副之。判大宗正事士〈亻褭〉、兵部侍郎张焘朝八陵。帝谓宰执曰:"河南新复,宜命守臣专抚遗民,劝农桑,各因其地以食,因其人以守,不可移东南之财,虚内以事外。"帝虽听桧和而实疑金诈,未尝弛备也。

  时张浚在永州,驰奏,力言以石晋、刘豫为戒,复遗书孙近,以"帝秦之祸,发迟而大"。徐俯守上饶,连南夫帅广东,岳飞宣抚淮西,皆因贺表寓讽。俯曰:"祸福倚伏,情伪多端。"南夫曰:"不信亦信,其然岂然?虽虞舜之十二州,皆归王化;然商於之六百里,当念尔欺!"飞曰:"救暂急而解倒悬,犹之可也;欲长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他如秘书省正字汪应辰、樊光远、澧州推官韩纟川、临安府司户参军毛叔庆,皆言金人叵测;迪功郎张行成献《询荛书》二十篇,大意言自古讲和,未有终不变者,条具者皆豫备之策。桧悉加黜责,紃贬循州。

  七月,兀术杀其领三省事宗磐及左副元帅挞懒,拘王伦于中山府。盖兀术以归地为二人所主,将有他谋也。伦尝密奏于朝,桧不之备,但趣伦进。时韩世忠有乘懈掩击之请,桧言《春秋》不伐丧,与帝意合,遂已。

  十年,金人果败盟,分四道入侵。兀术入东京,葛王褎取南京,李成取西京,撒离喝趋永兴军。河南诸郡相继陷没。帝始大怪,下诏罪状兀术。御史中丞王次翁奏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则更用他相,后来者未必贤,而排黜异党,纷纷累月不能定,愿陛下以为至戒。"帝深然之。桧力排群言,始终以和议自任,而次翁谓无主议者,专为桧地也。于是桧位复安,据之凡十八年,公论不能撼摇矣。

  六月,桧奏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昨见挞懒有割地讲和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今兀术戕其叔挞懒,蓝公佐归,和议已变,故赞陛下定吊伐之计。愿至江上谕诸帅同力招讨。"卒不行。闰六月,贬赵鼎兴化军,以王次翁受桧旨,言其规图复用也。言者不已,寻窜潮州。

  时张俊克亳州,王胜克海州,岳飞克郾城,几获兀术。张浚战胜于长安,韩世忠胜于泇口镇,诸将所向皆奏捷,而桧力主班师。九月,诏飞还行在,沂中还镇江,光世还池州,锜还太平。飞军闻诏,旗靡辙乱,飞口呿不能合。于是淮宁、蔡、郑复为金人有。以明堂恩封桧莘国公。十一年,兀术再举,取寿春,入庐州,诸将邵隆、王德、关师古等连战皆捷。杨沂中战拓皋,又破之。桧忽谕沂中及张俊遽班师。韩世忠闻之,止濠州不进;刘锜闻之,弃寿春而归。自是不复出兵。

  四月,桧欲尽收诸将兵权,给事中范同献策,桧纳之。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并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以宣抚司军隶枢密院。六月,拜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封庆国公。《徽宗实录》成,迁少保,加封冀国公。先是,莫将、韩恕使金,拘于涿州。至是,兀术有求和意,纵之归。桧复奏遣刘光远、曹勋使金,又以魏良臣为通问使。未几,良臣偕金使萧毅等来,议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邓二州。寻遣何铸报聘,许之。

  十月,兴岳飞之狱。桧使谏官万俟禼论其罪,张俊又诬飞旧将张宪谋反,于是飞及子云俱送大理寺,命御史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十一月,贬李光藤州,范同罢参知政事。同虽附和议,以自奏事,桧忌之也。十二月,杀岳飞。桧以飞屡言和议失计,且尝奏请定国本,俱与桧大异,必欲杀之。铸、三畏初鞫,久不伏;禼入台,狱遂上。诬飞尝自言"己与太祖皆三十岁建节"为指斥乘舆,受诏不救淮西罪,赐死狱中。子云及张宪杀于都市。天下冤之,闻者流涕。飞之死,张俊有力焉,语在《飞传》。

  十二年,胡铨再编管新州。八月,徽宗及显肃、懿节二梓宫至行在。太后还慈宁宫。九月,加太师,进封魏国公。十月,进封秦、魏两国公。桧以封两国与蔡京、童贯同,请改封母为秦、魏国夫人。子熺举进士,馆客何溥赴南省,皆为第一。熺本王唤孽子,桧妻唤妹,无子,唤妻贵而妒,桧在金国,出熺为桧后。桧还,其家以熺见,桧喜甚。桧幸和议复成,益咎前日之异己者。先是,赵鼎贬潮州,王庶贬道州,胡铨再贬新州。至是,皆遇赦永不检举。曾开、李弥逊并落职。张俊本助和议,居位岁余无去意,桧讽江邈论罢之。

  十三年,贺瑞雪,贺雪自桧始。贺日食不见,是后日食多书不见。彗星常见,选人康倬上书言彗星不足畏,桧大喜,特改京秩。楚州奏盐城县海清,桧请贺,帝不许。知虔州薛弼言木内有文曰"天下太平年",诏付史馆。于是修饰弥文,以粉饰治具,如乡饮、耕籍之类节节备举,为苟安余杭之计,自此不复巡幸江上,而祥瑞之奏日闻矣。

  洪皓归自金国,名节独著,以致金酋室捻语,直翰苑不一月逐去。室捻者,阁,粘罕之左右也。初,粘罕行军至淮上,桧尝为之草檄,为室捻所见,故因皓归寄声。桧意士大夫莫有知者,闻皓语,深以为憾,遂令李文会论之。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张九成以鼓唱浮言贬,累及僧宗杲,编配,皆以语忤桧也。张邵亦坐与桧言金人有归钦宗及诸王后妃意,斥为外祠。十四年,贬黄龟年,以前尝论桧也。闽、浙大水,右武大夫白锷有"燮理乖谬"语,刺配万安军。太学生张伯麟尝题壁曰"夫差,尔忘越王杀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阳军。故将解潜罢官闲居,辛永宗总戎外郡,亦坐不附和议,潜窜南安死,永宗编置肇庆死。赵鼎、李光皆再窜过海。皓之罪由白锷延誉,光以在藤州唱和有讽刺及桧者,为守臣所告也。

  先是,议建国公出阁,吏部尚书吴表臣、礼部尚书苏符等七人论礼与桧意异,于是表臣等以讨论不祥、怀奸附鼎皆罢。始,桧为上言:赵鼎欲立皇太子,是待陛下终无子也,宜俟亲子乃立。遂嗾御史中丞詹大方言鼎邪谋密计,深不可测,与范冲等咸怀异意,以徼无妄之福。冲尝为资善翊善,故大方诬之。其后监察御史王鎡言帝未有嗣,宜祠高禖,诏筑坛于圜丘东,皆桧意也。

  台州曾惇献桧诗称"圣相"。凡投献者以皋、夔、稷、契为不足,必曰"元圣"。桧乞禁野史。又命子熺以秘书少监、领国史,进建炎元年至绍兴十二年《日历》五百九十卷。熺因太后北还,自颂桧功德凡二千余言,使著作郎王扬英、周执羔上之,皆迁秩。自桧再相,凡前罢相以来诏书章疏稍及桧者,率更易焚弃,日历、时政亡失已多,是后记录皆熺笔,无复有公是非矣。冬十月,右正言何若指程颐、张载遗书为专门曲学,力加禁绝,人无敢以为非。

  十五年,熺除翰林学士兼侍读。四月,赐桧甲第,命教坊乐导之入,赐缗钱金绵有差。六月,帝幸桧第,桧妻妇子孙皆加恩。桧先禁私史,七月,又对帝言私史害正道。时司马伋遂言《涑水记闻》非其曾祖光论著之书,其后李光家亦举光所藏书万卷焚之。十月,帝亲书"一德格天"扁其阁。十六年正月,桧立家庙。三月,赐祭器,将相赐祭器自桧始。

  先是,帝以彗星见求言。张浚上疏,言:"今事势如养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愿谋为豫备。不然,异时以国与敌者,反归罪正议。"桧久憾浚,至是大怒,即落浚节钺,贬连州,寻移永州。

  十七年,改封桧益国公。五月,移贬洪皓于英州。八月,赵鼎死于吉阳军。是夏,先有赵鼎遇赦永不检举之旨,又令月申存亡,鼎知之,不食而卒。自鼎之谪,门人故吏皆被罗织,虽闻其死而叹息者亦加以罪。又窜吕颐浩子摭于藤州。十二月,进士施锷上《中兴颂》、《行都赋》及《绍兴雅》十篇,永免文解。自此颂咏导谀愈多。赐百官喜雪御筵于桧第。

  十八年,熺除知枢密院事,桧问胡宁曰:"外议如何?"宁曰:"以为公相必不袭蔡京之迹。"五月,李显忠上恢复策,落军职,与祠。六月,迪功郎王廷珪编管辰州,以作诗送胡铨也。闰八月,福州言民采竹实万斛以济饥。十一月,胡铨自新州移贬吉阳军,以作颂谤讪也。

  十九年,帝命绘桧像,自为赞。是岁,湖、广、江西、建康府皆言甘露降,诸郡奏狱空。帝尝语桧曰:"自今有奏狱空者,当令监司验实。果妄诞,即按治,仍命御史台察之。苟不惩戒,则奏甘露瑞芝之类,崇虚饰诞,无所不至。"帝虽眷桧,而不可蔽欺也如此。十二月,禁私作野史,许人告。

  二十年正月,桧趋朝,殿司小校施全刺桧不中,磔于市。自是每出,列五十兵持长梃以自卫。是月,曹泳告李光子孟坚省记光所作私史,狱成,光窜已久,诏永不检举;孟坚编置峡州;朝士连坐者八人,皆落职贬秩;胡寅窜新州。泳由是骤用。五月,秘书少监汤思退奏以桧存赵氏本末付史馆。六月,熺加少保。郑炜告其乡人福建安抚司机宜吴元美作《夏二子传》,指蚊、蝇也;家有潜光亭、商隐堂,以亭号潜光,有心于党李,堂名商隐,无意于事秦。故桧尤恶之。编管右迪功郎安诚、布衣汪大圭,斩有荫人惠俊、进义副尉刘允中,黥径山僧清言,皆以讪谤也。时桧疾愈,朝参许肩舆,二孙扶掖,仍免拜。二十一年,朝散郎王扬英上书荐熺为相,桧奏扬英知泰州。

  二十二年,又兴王庶二子之奇之荀、叶三省、杨炜、袁敏求四大狱,皆坐谤讪。炜又以尝登李光、萧振之门,言时事也。于是光永不检举,振贬池州。二十三年,桧请下台州于谢伋家取綦崈礼所受御笔缴进。桧初罢相,上有责桧语,欲泯其迹焉,是岁,进士黄友龙坐谤讪,黥配岭南;内侍裴咏坐指斥,编管琼州。二十四年二月,杨炬以弟炜旧累死宾州,炬编管邕州。何兑讼其师马伸发端上金人书乞存赵氏,为分桧功,兑编管英州。三月,桧孙敷文阁待制埙试进士举,省殿试皆为第一,桧从子焞、焴、姻党周夤,沈兴杰皆登上第,士论为之不平。考官则魏师逊、汤思退、郑仲熊、沈虚中、董德元也。师逊等初知贡举,即语人曰:"吾曹可以富贵矣。"及廷试,桧又奏思退为编排,师逊为详定。埙与第二人曹冠策皆攻专门之学,张孝祥策则主一德元老且及存赵事。帝读埙策,皆桧、熺语,于是擢孝祥为第一,降埙第三。未几,埙修撰实录院,宰相子孙同领史职,前所无也。

  六月,以王循友前知建康尝罪桧族党,循友安置藤州。八月,王趯为李光求内徙,趯编管辰州。郑玘、贾子展以会中有嘲谑讲和之语,玘窜容州,子展窜德庆府。方畴以与胡铨通书,编置永州。十二月,魏安行、洪兴祖以广传程瑀《论语解》,安行编置钦州,兴祖编置昭州。又窜程纬,以其慢上无礼也。

  帝尝谕桧曰:"近轮对者,多谒告避免。百官轮对,正欲闻所未闻,可令检举约束。"桧擅政以来,屏塞人言,蔽上耳目,凡一时献言者,非诵桧功德,则讦人语言以中伤善类。欲有言者恐触忌讳,畏言国事,仅论销金铺翠、乞禁鹿胎冠子之类,以塞责而已。故帝及之,盖亦防桧之壅蔽也。

  衢州尝有盗起,桧遣殿前司将官辛立将千人捕之,不以闻。晋安郡王因入侍言之,帝大惊,问桧,桧曰:"不足上烦圣虑,故不敢闻,盗平即奏矣。"退而求其故,知晋安言之,遂奏晋安居秀王丧不当给俸,月损二百缗,帝为出内帑给之。

  二十五年二月,以沈长卿旧与李光启讥和议,又与芮烨共赋《牡丹诗》,有"宁令汉社稷,变作莽乾坤"之句,为邻人所告,长卿编置化州,烨武冈军。静江有驿名秦城,知府吕愿中率宾僚共赋《秦城王气诗》以媚桧,不赋者刘芮、李燮、罗博文三人而已。愿中由此得召。又张扶请桧乘金根车,又有乞置益国官属及议九锡者,桧闻之安然。十月,申禁专门之学。以太庙灵芝绘为华旗,凡郡国所奏瑞木、嘉禾、瑞瓜、双莲悉绘之。

  赵令衿观桧《家庙记》,口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汪召锡所告。御史徐嚞又论赵鼎子汾与令衿饮别厚赆,必有奸谋,诏送大理,拘令衿南外宗正司。桧于一德格天阁书赵鼎、李光、胡铨姓名,必欲杀之而后已。鼎已死而憾之不置,遂欲孥戮汾。桧忌张浚尤甚,故令衿之狱,张宗元之罢,皆波及浚。浚在永州,桧又使其死党张柄知潭州,与郡丞汪召锡共伺察之。至是,使汾自诬与浚及李光、胡寅谋大逆,凡一时贤士五十三人皆与焉。狱成,而桧病不能书。

  是月乙未,帝幸桧第问疾,桧无一语,惟流涕而已。熺奏请代居相位者,帝曰:"此事卿不当与。"帝遂命权直学士院沈虚中草桧父子致仕制。熺犹遣其子埙与林一飞、郑柟夜见台谏徐喜、张扶谋奏请己为相。丙申,诏桧加封建康郡王,熺进少师,皆致仕,埙、堪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是夜,桧卒,年六十六。后赠申王,谥忠献。

  桧两据相位者,凡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桧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其矫诬也,无罪可状,不过曰谤讪,曰指斥,曰怨望,曰立党沽名,甚则曰有无君心。凡论人章疏,皆桧自操以授言者,识之者曰:"此老秦笔也。"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又阴结内侍及医师王继先,伺上动静。郡国事惟申省,无一至上前者。桧死,帝方与人言之。

  桧立久任之说,士淹滞失职,有十年不解者。附己者立与擢用。自其独相,至死之日,易执政二十八人,皆世无一誉。柔佞易制者,如孙近、韩肖胄、楼炤、王次翁、范同、万俟禼、程克俊、李文会、杨愿、李若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尧弼、巫伋、章夏、宋朴、史才、魏师逊、施钜、郑仲熊之徒,率拔之冗散,遽跻政地。既共政,则拱默而已。又多自言官听桧弹击,辄以政府报之,由中丞、谏议而升者凡十有二人,然甫入即出,或一阅月,或半年即罢去。惟王次翁阅四年,以金人败盟之初持不易相之论,桧德之深也。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人谓熺自桧秉政无日不锻酒具,治书画,特其细尔。

  桧阴险如崖阱,深阻竟叵测。同列论事上前,未尝力辨,但以一二语倾挤之。李光尝与桧争论,言颇侵桧,桧不答。及光言毕,桧徐曰:"李光无人臣礼。"帝始怒之。凡陷忠良,率用此术。晚年残忍尤甚,数兴大狱,而又喜谀佞,不避形迹。

  然桧死熺废,其党祖述余说,力持和议,以窃据相位者尚数人,至孝宗始荡涤无余。开禧二年四月,追夺王爵,改谥谬丑。嘉定元年,史弥远奏复王爵、赠谥。

  黄潜善,字茂和,邵武人。考中进士,宣和初年,任左司郎。陕西、河东大地震,山陵峡谷都变了位置,徽宗命令黄潜善去察访灾情,于是他就去视察。黄潜善回京后,不报告实情,只说是地震而已。他被提拔为户部侍郎,因事获罪被贬到亳州,以徽猷阁待制的身份为河间知府。

  靖康初年,金人攻打宋朝,康王设大元帅府,用文书召黄潜善率兵去支援。张邦昌当伪楚皇帝后,黄潜善到大元帅府告诉康王,康王秉承皇帝旨意任命黄潜善为副元帅。

  靖康二年(1127),高宗即位,任命黄潜善为中书侍郎。当时皇上顺从民心,提升李纲为右相,李纲将上奏驱逐黄潜善和汪伯彦,被右丞吕好问制止。不久,黄潜善被任命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纲被罢相。御史张所说黄潜善奸邪,恐怕有害新政,结果张所被降为尚书郎,不久被贬到江州。太学生陈东认为李纲不可罢去,黄潜善、汪伯彦不可任用。黄潜善怀恨在心。正巧欧阳澈上书诋毁时政,言语侵犯了后宫,皇上认为他的话不符事实,黄潜善乘机提出杀欧阳澈和陈东,他们二人被杀后,认识和不认识的,都为他们流泪,皇上也后悔。

  第二年,金人攻打陕西,京东、山东盗贼兴起,黄潜善、汪伯彦不把这些报告给皇上,张遇烧真州,距高宗驻地六十里,内侍邵成章上疏说黄潜善、汪伯彦误国,邵成章因此获罪被除名。御史马伸也因弹劾黄潜善、汪伯彦而获罪,被贬为监濮州酒税,他在途中去世。

  黄潜善任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郓、濮二州相继陷没,宿、泗二州屡来警报,右丞许景衡认为皇上的扈卫单弱,请皇上躲避敌人,黄潜善认为不值得忧虑,率领同僚听僧人克勤说法。不久泗州奏报金人将到,皇上大惊,决定南下。皇上的御舟已备好,黄潜善、汪伯彦正在一起吃饭,堂吏大声喊:“皇上出发了。”他俩互相看着仓皇策马南奔。京城人争着出城门,死者相连,没有不怨愤的。正好司农卿黄锷来到江上,军士听说姓黄就以为是黄潜善,争相列举他的罪状,挥刀向前,黄锷正在申辩,但头已落下。

  皇上渡过瓜洲,到达镇江,敌兵紧随在后。黄潜善、汪伯彦一起上疏说在艰难的时候,不敢请求退职。中丞张澄弹劾他,黄潜善被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江宁知府,贬职居住在衡州。郑珏又论奏黄潜善、汪伯彦都误国,黄潜善的罪恶占多数,王庭秀接着也这样说,黄潜善被贬责到英州安置。谏官袁植请求在都市斩黄潜善,皇上不许。不久,黄潜善在梅州去世。

  黄潜善把持国政,陷害忠良。李纲被罢黜,张芀、宗泽、许景衡等相继被贬死,台谏官一旦上言,随后就被诬陷惹祸,中外十分愤恨。高宗末年有诏旨,对黄潜善、余深、薛昂都给以恢复官职、录用后代的恩惠。谏官凌哲上书说余深、薛昂朋附蔡京,黄潜善专权误国,现在恢复他三人的恩惠,恐怕政刑失去公平,忠义之人解体。皇上下诏认为黄潜善曾任副元帅,特别给以官复原职,录用一个儿子的待遇。

  汪伯彦,字廷俊,徽州祁门人。考中进士,积累官职到虞部郎官。靖康元年(1126),被召见,他献上河北边防十条策略,被任命为直龙图阁、相州知州。当年冬,金人攻陷真定,皇上下诏迁真定帅府于相州,由汪伯彦统领。

  高宗以康王的身份出使金国来到磁州,当时到处是金的骑兵,曾有数百名骑兵到磁州城下,追踪康王的行迹。汪伯彦马上用帛书请康王回相州,汪伯彦亲自背着装弓箭的袋子,他的部下在黄河边迎接康王。康王慰劳他说“:以后见到皇上,一定首先推荐你做京兆尹。”汪伯彦从此成为康王的知心人。不久,康王接到蜡书,设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汪伯彦为副将。康王率兵渡河,谋划将去哪里,人人说的都不一样,汪伯彦独自认为“:非出北城门渡过子城不可。”康王高兴地说:“廷俊说的对。”渡过子城后,由大名经郓、济二州到达南京。康王奏请让汪伯彦任集英殿修撰。

  金兵逼近京城,钦宗下诏:金人现在正商议通和,康王率兵,不可轻举妄动。汪伯彦认为可以。宗泽说“:女真人狂妄奸诈,是想缓兵;如果信任他们,后悔就来不及啦!应该立即进兵。”汪伯彦等阻挠他。等京城被攻破,金人逼二帝北去,张邦昌僭位称帝,康王听到后流涕。第二年春天,康王秉承皇帝旨意任命汪伯彦为显谟阁待制,升为元帅、直学士。高宗即位后,提拔他为知枢密院事。不久,被任命为右仆射。

  高宗刚即位,天下人盼望太平。汪伯彦、黄潜善一年后担任宰相,专权放任,不能提出什么施政方针。御史谏官,下至百姓、内侍,都弹劾他们。汪伯彦被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洪州知州,改为提举崇福宫,不久被贬职居住在永州。绍兴初年,恢复官职,任池州知州、江东安抚大使。台谏官认为不能这样安排汪伯彦,于是诏命他仍以旧的官职去管理宫观,不久任广州知州。绍兴四年(1134),皇上追褒陈东、欧阳澈。舍人王居正不停地论奏汪伯彦、黄潜善,汪伯彦先前的官职也被罢去。

  绍兴七年,皇上对辅臣说:“元帅府的旧僚属,往往都谢世了,只剩汪伯彦是共渡难关的。我的故旧,所剩无几,应该恢复汪伯彦的官职。”秦桧、张浚说:“我们已商议在郊外祭天的时候取得圣旨,再得到上天对汪伯彦过去功劳的证明,这样就能使中外信服。”当初汪伯彦没中进士时,在王氏的馆舍,秦桧曾跟他学习,而张浚也是汪伯彦推荐的,所以他们一起替汪伯彦说好话。绍兴九年,汪伯彦任宣州知州,他上朝拜见皇上,皇上对秦桧说:“对汪伯彦是随便任命的官职,希望能免去人们的议论。”又说“:汪伯彦是康王府的旧僚,离开京城七年。汉高祖、光武帝不忘丰、沛、南阳的故旧,这都是人之常情。”汪伯彦献上自己写的《中兴日历》五卷,他被任命为检校少傅、保信军节度使。绍兴十年,他请求任管祠观的闲职,皇上准许。第二年五月去世,被追赠为少师,谥号“忠定”。

  当初,汪伯彦已离开相州,金人抓住他的儿子军器监丞汪似,让他割地,包括相州。相州守臣赵不试坚守城池,金人就把汪似带到国内,很久他才回来。有人说汪似能回来,实际是汪伯彦派人赎回的。汪似后来改名叫汪召嗣。

  秦桧,字会之,江宁人。政和五年(1115)考中进士,补为密州教授。接着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靖康元年(1126),金兵攻汴京,派使索求三镇,秦桧上书言兵机四事:一是说金人贪得无厌,请求只答应割燕山一路;二是说金人狡猾奸诈,不能放松守备;三是请求召集百官详细讨论,选择恰当的语言写入誓书;四是请求在城外设馆安置金使,不能让他入城和上殿。没有得到答复。他任命为职方员外郎。不久,隶属张邦昌为干当公事,秦桧说:“此行专为割地,与臣开始的议论相矛盾,不符我的心愿。”于是,三次上章辞职,皇上允许。

  当时议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给金以求息兵,命秦桧假借礼部侍郎之名同程王禹一起为割地使,奉陪肃王到金营。金兵退,秦桧、程王禹到燕京而返。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吴千干一起推荐秦桧,他任命为殿中侍御史,升为左司谏。王云、李若水见金兵二元帅回来后说金兵坚持要宋割地,不然,就进取汴京。十一月,召百官在延和殿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给金,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不久,任秦桧为御史中丞。

  闰十一月,汴京失守,徽、钦二帝被留在金营。靖康二年(1127)二月,莫俦、吴千干从金营回来,传金元帅之命要推立异姓为帝。留守王时雍等召百官军民共议立张邦昌,众人大惊失色不敢作答,监察御史马伸对众人说:“我们是谏臣,怎能坐视不吐一辞?应当共进议状,请存赵氏。”当时秦桧为御史台长官,听到马伸的话也以为对,就进状说:

  秦桧受国厚恩,十分惭愧无以报答。现在金人拥重兵,占领城池,操生杀大权,一定要立异姓皇帝,秦桧冒死争辩,不只因忠于主上,是要讲明两国利害。赵氏自祖宗至嗣君,历一百七十多年。忽因奸臣破坏盟约,与邻国结怨,谋臣失计,误主丧师,导致生灵遭难,京都失守,皇上出城,到军阵前求和。两元帅既已答应议和,布告中外,况且我方正空竭帑藏,搜集各种珍玩,奉于军前,割去两河土地,恭顺地做金国的臣子,今你们变更前面的和议,做臣下的怎能怕死不论呢?

  宋在中原,号令一统,国土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然兴亡之命决定于天,怎可因一城得失决定废立呢?从前,西汉亡于新室,光武中兴;东汉亡于曹氏,刘备称帝于蜀;唐被朱温篡夺,李克用还推算世序而继承它。因为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

  张邦昌在徽宗时,附会权臣,共同害国像对敌人那样恨他。社稷倾危,生民涂炭,固然不是一人所致,也是张邦昌所为。天下人正恨之如敌,若给他土地,让他统治人民,四方豪杰必会一起起事杀他,最终不能做大金的屏障。一定要立张邦昌,京师的百姓可服,天下的百姓则不可服;京师的宗子可灭,天下的宗子不可灭。秦桧不顾斧钺之诛,讲明两朝利害,希望恢复钦宗的帝位以安天下,不只大宋蒙福,也对大金有万世之利。

  金人不久把秦桧弄到军中。三月,金立张邦昌为伪楚皇帝。张邦昌给金人送书请求放回孙傅、张叔夜及秦桧,金不允许。起初,二帝随金兵北迁,秦桧和孙傅、张叔夜、何..、司马朴跟从到燕山,又转移到韩州。徽宗听说康王即位,写信给粘罕,与他约定和议,让秦桧润色文辞。秦桧用重贿巴结粘罕。恰好金主吴乞买把秦桧赐给他的弟弟挞懒,秦桧为挞懒所用,挞懒攻打山阳,秦桧随军,建炎四年十月甲辰日,秦桧和妻子王氏及仆从一家,从军中取道涟水军水砦经海上返回行在临安。丙午日,秦桧朝见高宗。丁未日,被任命为礼部尚书,赏赐给银帛。

  秦桧回来,自称是杀了监视自己的金人,抢了小船才逃回的。朝臣多数认为秦桧与何..、孙傅、司马朴一同被拘留,单只秦桧回来;再者从燕到楚相距二千八百里,跨河越海,怎能没有查问的,又怎能杀看守而逃?就算跟从挞懒,金人放回他,定会以他的妻为人质,他怎能与王氏同回?只有宰相范宗尹、同知枢密院李回与秦桧友好,尽释群疑,竭力保荐他的忠心。秦桧入对的前一天,皇上命他先与宰执相见。秦桧首倡“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第一次上奏,就是他草拟的与挞懒求和书。皇上说:“秦桧的忠心质朴超过别人,朕得到他高兴得夜不成寐;既听到二帝和母后的消息,又得到一个人才。”范宗尹想把他安排为经筵官,皇上说:“先选一尚书职让他当。”所以有任礼部尚书之命。跟从他的王安道、冯由义、水砦的丁..及参议官都改为京官,船工孙靖也补官为承信郎。开始,朝廷虽多次派使臣,与金也只是且守且和,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实从秦桧开始。因秦桧在金廷首倡和议,故挞懒放他回来。

  绍兴元年(1131)二月,他升为参知政事。七月,范宗尹罢相。原来,范宗尹建议讨论崇宁、大观以来滥赏之事,秦桧极力赞成,见皇上坚决反对,秦桧反而以此为由排挤他。范宗尹被罢,相位久虚。秦桧扬言说:“我有二策,可耸动天下。”有人问他为何不说,秦桧说:“现在没有宰相,不能执行啊。”八月,任命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九月,吕颐浩再任宰相,秦桧和他共同秉政,秦桧谋夺吕颐浩权,让他的党羽造谣说“:周宣王修内政、攘外敌,故能中兴,今二相应分管内政外政。”吕颐浩就在镇江建都督府。皇上说:“吕颐浩专管军事,秦桧专管政务,像文种、范蠡那样分职也可以。”

  绍兴二年(1132),秦桧奏请设修政局,自为提举,参知政事翟汝文与他同领。不久,秦桧弹劾翟汝文擅自处理堂吏,翟汝文请求离职;谏官方孟卿一再议论这件事,翟汝文竟被罢官。监察御史刘一止,是秦桧的党羽,他说“:宣王修内政,是修其所谓外攘之政。现在簿书狱诉、官吏差除、土木营缮都不是急务。”屯田郎曾统也对秦桧说:“宰相无事不管,何必又设置修政局?”秦桧都不听。不久,有议论废罢修政局动摇秦桧的,刘一止及检讨官林待聘都上疏说不能废。七月,刘一止被免去监察御史,任起居郎,因他说的话自相矛盾,有见识的人讥笑他。

  吕颐浩自江上还朝,谋划赶走秦桧,有人让他引用朱胜非为助。诏命朱胜非为同都督。给事中胡安国上书说朱胜非不可用,朱胜非就任醴泉观使兼侍读。胡安国请求离职,秦桧三次上章挽留他,没有答复。吕颐浩又以黄龟年为殿中侍御史,刘蓒为右司谏,是为了赶走秦桧。于是江跻、吴表臣、程王禹、张焘、胡世将、刘一止、林待聘、楼火召都被免职去管理宫观,台省一空,这些人都与秦桧同党。秦桧开始想排挤吕颐浩,于是召用一时名贤如胡安国、张焘、程王禹等布列清要。吕颐浩问席益去掉秦桧的办法,席益说:“把他们看作朋党。现在党魁胡安国是关键,应先除掉他。”因为胡安国曾问游酢谁是人才,游酢答以秦桧,并把他比荀文若。故胡安国极力说秦桧比张浚等人贤能,秦桧也极力推荐胡安国。此时,胡安国等离职,秦桧不久也罢相。秦桧再任宰相害国时,胡安国已死。黄龟年最初弹劾秦桧专主和议,破坏恢复,结党专权,阴险奸诈,不会长久,以至把秦桧比作王莽、董卓。八月,罢秦桧相位,任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前一天,皇上召直学士院綦宗山礼入宫奏对,给他看秦桧所陈二策,想把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皇上说:“秦桧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是北人,将归哪儿?秦桧又说‘为相数月,可耸动天下’至今也没看到。”綦宗山礼就把皇上的意思写入训辞,布告中外,人们才知秦桧的奸邪。黄龟年等不停地议论秦桧,下诏罢秦桧相位,在朝堂公布,表示不再任用他。绍兴三年(1133),韩肖胄等出使金朝回来,金使李永寿、王翊同来,要求归还所有金朝俘虏,与秦桧先前言论吻合。有见识的人更知道秦桧与金人共谋,国家的耻辱没结束。

  绍兴五年(1135),金主死后,挞懒主政,终成和议。二月,秦桧复官为资政殿学士,仍为提举江州太平观。六月,拜为观文殿学士、知温州。绍兴六年七月,改知绍兴府。不久,任命为醴泉观使兼侍读,充任行宫留守;孟庾同留守,并暂去尚书省、枢密院参决庶事。当时皇上下诏将要巡视,秦桧请求扈从,不许。皇上驻跸平江,召秦桧赴行在,是张浚推荐的。十二月,秦桧以醴泉观兼侍读赴讲筵。绍兴七年正月,何藓出使金国返回,得到了徽宗及宁德后死讯。皇上痛哭,把死讯公布于众,当天命令秦桧为枢密使,恩宠和宰执一样。四月,命令王伦出使金国迎奉梓宫。

  九月,张浚请求离职,皇上问“:谁可代替卿?”张浚不回答。皇上问“:秦桧怎么样?”张浚说:“与他共事,才知他的昏暗。”皇上说“:那就用赵鼎。”赵鼎因而恢复相位。台谏官相继上章议论张浚,张浚被安置到岭表。赵鼎约同僚一起说情,他和张守当面上奏,说了很多,秦桧却一言不发。于是张浚被贬到永州。原先,张浚和赵鼎相处很好,张浚先被重用之后力荐赵鼎。他们曾一起谈论人才,张浚十分推崇秦桧,赵鼎说:“此人得志,我们就将手足无措啦!”张浚不以为然,故而推荐秦桧,他们共事后方知他的昏暗,不再推荐他。秦桧因此不满张浚,反过来对赵鼎说:“皇上想召用你,但张浚却从中作梗。”他是想激怒赵鼎,让赵鼎排挤张浚。秦桧在枢密府中只听命于赵鼎,赵鼎一向讨厌秦桧,由此反而对他深信不疑最终被他所害。赵鼎和张浚以后在闽相遇,谈及这些,才知道都是被秦桧出卖的。

  十一月,奉使朱弁用书信报告说粘罕已死,皇上说:“金人暴虐,不亡还等待何时?”秦桧说:“陛下只要积德,定有中兴时候。”皇上说:“这固然有时候,但也应有所作为,然后才能得志。”

  绍兴八年(1138)三月,任命秦桧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吏部侍郎晏敦又面带忧愁地说“:奸人为相了。”五月,金派乌陵思谋等来议和,与王伦同到。乌陵思谋就是宣和(1119~1125)时首先与宋通好海上的人。决定让吏部侍郎魏石工为馆伴,魏石工推辞说:“过去我任御史,曾说和议不对,现在不能专门陪金使议和。”秦桧问魏石工为什么不主张和议,魏石工详细讲了敌情。秦桧说“:公以智慧料敌,我以真诚待敌。”魏石工说:“只怕敌人不以真诚待相公啊。”秦桧就改命别人为馆伴。六月,乌陵思谋等朝见皇上。皇上愀然对宰相说“:先帝的梓宫,果真归还的日子即使等二三年也行。只是太后年事已高,朕早晚思念,想早相见,故此不怕屈己,希望和议速成。”秦桧说“:屈己议和,这是人主之孝;见主卑屈,心怀不平,这是人臣之忠。”皇上说“:即使这样,有备无患,就是和议能成,边备也不能松弛。”

  十月,宰执朝见皇上,秦桧独自留下,说:“臣僚畏首畏尾,多持两端,不值得和他们决断大事。若陛下决心讲和,请专与臣商议,不要让群臣干预。”皇上说“:朕只托付卿一人来办。”秦桧说“:臣也怕不妥,望陛下再考虑三天,容臣再奏。”过了三天,秦桧又留下奏事,皇上想议和的决心更坚定,秦桧仍认为不行,说“:臣怕另有不妥,想请陛下再考虑三天,容臣再奏,”皇上说:“可以。”又过了三天,秦桧又留下奏事如初,知道皇上议和的决心不可动摇,于是,拿出文字请皇上决定和议,并不许群臣干预。

  赵鼎力请辞职,就让他以少傅的身份出京为知绍兴府。起初,皇上没儿子。建炎(1127~1130)末,范宗尹请立嗣子,于是,命宗室赵令旷挑选太祖后代,得到赵伯琮、赵伯玖,让他们进宫,他们都是太祖七世孙。赵伯琮改名赵瑗,赵伯玖改名赵璩。赵瑗先被立为皇子,封为建国公。皇上命赵鼎专管这事。赵鼎请建资善堂,赵鼎被罢后,攻击他的人就以资善堂为借口。到赵鼎、秦桧再任宰相,皇上出御札,任赵璩为节度使,封为吴国公。执政在一起商议,枢密副使王庶见这种情况,大呼说:“后封的与先封的地位相同,这不行。”赵鼎因此问秦桧,秦桧不回答。秦桧又问赵鼎,赵鼎说:“自丙辰(1136)罢相,议者专以这件事为借口,现在应避嫌。”他们约定一起上奏,当面接受御笔,等到皇上跟前,秦桧一言不发。赵鼎说:“现在建国公位在上,虽未正名,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有儿子了。今日礼数不能没区别。”皇上就留下御笔等着商议。第二天,秦桧留下奏事。以后几天,参知政事刘大中奏事。也说到这件事。故而赵鼎和刘大中都被罢。第二年,赵璩终于被任为保大军节度使,封崇国公。赵鼎因此入宫告辞,劝皇上说:“臣走后,一定有用孝悌之说胁制陛下的。”出来看见秦桧,对他一揖就走开了,秦桧也对赵鼎不满。

  赵鼎罢相后,秦桧独自掌权,决意议和。朝中贤士,因议论不合,相继被排挤出去。这时,中书舍人吕本中、礼部侍郎张九成都不附会和议,秦桧借皇帝的名义把他们闲置起来,张九成说:“未有枉己而能正人者。”秦桧对他十分不满。殿中侍御史张戒上疏请留赵鼎,又陈十三件事论和议不对,与秦桧相抵触。王庶和秦桧更是不和,从淮西到枢庭,始终说和议不行,七次上疏,并对秦桧说“:你忘记在东都想保存赵氏时,是怎么被金人抓去的吗?”当时秦桧靠金人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特别恨王庶的话,因此把他赶出朝廷。

  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希望斩秦桧与王伦以谢天下。于是朝中上下议论纷纷。秦桧竟为解脱自己,终把胡铨押送出朝贬到昭州。陈刚中因用书信致贺胡铨,激怒秦桧,被送到吏部处理,差派到赣州做安远知县。赣州有十二县,安远县濒临岭南,地恶瘴深,谚语说:“龙南、安远,一去不转。”说是必然死在这里。陈刚中果然死在安远。不久以胡铨事告诫中外。不久,校书郎许忻、枢密院编修官赵雍同日上疏,仍承继胡铨的思想,力排和议。赵雍又想正宋金兄弟之名,秦桧也不能加罪。曾开见秦桧,说今日当论存亡,不当论安危。秦桧惊愕,就把他驱逐了。司勋员外郎朱松、馆职胡王呈、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共同上疏说“:金人用一和字在我朝得志十二年,覆我王室,弛我边备,竭我国力,缓和我不共戴天之仇,使我中国讴吟思汉之赤子绝望,以诏谕江南为名,要求陛下行跪拜之礼。自公卿大夫至六军百姓,没有不扼腕愤怒的,怎肯听任陛下对仇敌称臣呢?天下将有仗大义,问相公之罪的人。”过几天,权吏部尚书张焘、吏部侍郎晏敦复、魏石工、户部侍郎李弥逊、梁汝嘉、给事中楼火召、中书舍人苏符、工部侍郎萧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奏,极力讲屈己之礼不对。新任礼部侍郎尹火享单独上疏,并致信谴责秦桧,秦桧大怒,因此尹火享坚持不接受新官职。奉礼郎冯时行被召对,说和议不可信,甚至引用汉高祖分羹的故事来加以说明。皇上说“:朕不忍心听。”就颦蹙而起,很不高兴。秦桧就贬冯时行知万州,不久也获罪。中书舍人勾龙如渊对秦桧说:“邪说纷起,为何不择台官击破它们。”秦桧就奏请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勾龙如渊首先弹劾胡铨。

  金使张通古、萧哲以诏谕江南为名,秦桧怕人们把罪责归咎于己,与萧哲等商量,改江南为宋,诏谕为国信。京、淮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四次上疏力谏,有“金以待刘豫之法待宋”的话,并说在敌人军事力量强的地方,愿率兵抵御,没被准奏。萧哲等已到泗州,要求他们所过州县用臣礼相迎,到临安那天,想让皇上以客礼相待,韩世忠更加愤怒,又上疏说:“金以诏谕为名,暗中却隐含要陛下归顺之义,在这主辱臣死之时,臣愿效力死战以决胜败;若不能克敌,委曲顺从也不晚。”也没准奏。萧哲等已入境,接伴使范同以臣礼拜问金国皇帝的情况,看见的军民往往流泪。金使经过平江,守臣向子芁不去拜迎,请求辞职。萧哲等到淮安,说先归还河南地,并册皇上为帝,其余事慢慢商议。

  秦桧此时想让皇上行屈己之礼,皇上说“:朕承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受金人册封。”恰好三衙统帅杨沂中、解潜、韩世良相继见秦桧说:“军民汹汹,怎么办?”他们退下后,又告诉台谏。于是勾龙如渊、李谊多次会面秦桧商议接受国书之事,勾龙如渊说把金的国书先放在宫中,则不行臣礼而定此事。给事中楼火召也举“天下居丧,三年不言”的事告诉秦桧,于是,决定让秦桧以宰相的身份接受国书。皇上也责备王伦,王伦告诉金使,金使也害怕,同意秦桧代受国书。皇上命秦桧到金使住处与萧哲等相见并受国书。金使想让百官都参加受书仪式,秦桧让省吏身穿朝服为前导,接受国书放入宫中。前一天,诏金使上殿,金答应归还河南、陕西旧地,还回徽宗灵柩及母兄亲族,没有索要什么。因参知政事李光素有威望,让他在和议书上签字以压制信。又降御札给三大将领。

  绍兴九年(1139),金人归还河南、陕西旧地,任用王伦为签书枢密院事,充迎奉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蓝公佐为副使。判大宗正事赵士..、兵部侍郎张焘朝拜八陵。皇上对宰执说“:河南刚恢复,当命守臣安抚遗民,劝课农桑,各自因地而食,因人而守,不能调动东南财富,虚内以事外。”皇上虽听从秦桧议和,但实际上也怀疑金人有诈,故不曾放松边备。

  当时张浚在永州,赶快上奏,极力主张要以石晋、刘豫为戒,又给孙近写信,认为“在秦称帝的祸害,发现晚了祸患更大”。徐俯守上饶,连南夫帅广东,岳飞宣抚淮西,都借贺表进行讽谏。徐俯说:“祸福相倚伏,情况变化多端。”连南夫说“:不守信用也相信,他们说那样就能那样?虽然虞舜的十二州,都归王化;但秦利用商于的六百里土地欺骗了楚国,所以应当考虑被金人欺骗。”岳飞说“:救暂急而解倒悬,议和还可;若为国家长久计,难道也这样吗?”其他人如秘书省正字汪应辰、樊光远、澧州推官韩纟川、临安府司户参军毛叔庆,都说金人居心叵测;迪功郎张行成献上《询荛书》二十篇,大意讲自古讲和,没有始终不变的,并提出要对金人有所防备。秦桧把这些人都罢黜,韩纟川被贬到循州。

  七月,兀术杀金领三省事宗磐及左副元帅挞懒,在中山府拘留了王伦。兀术因归还宋地是他二人的主意,兀术将另有打算。王伦曾把此事密奏于朝,秦桧不做防备,只催王伦去金国。当时韩世忠请求乘敌不备,攻击敌人,秦桧以《春秋》不伐丧为借口,和皇上意见相合,此事也就作罢。

  绍兴十年(1140),金人果真背盟,分四路入侵。兀术攻占东京,葛王赵..取南京,李成取西京,撒离喝奔永兴军。河南各郡相继陷没。皇上大惊,下诏列举兀术罪状。御史中丞王次翁上奏说“:以前的国事,开始无人主议;现在事态稍有变化,就换宰相,后来者未必贤能,却排黜异党,乱纷纷地几个月也不能安定,希望陛下以此为戒。”皇上深信这话。秦桧力排众议,始终以讲和为己任,而王次翁所说的无主议者,是专门替秦桧说话的。因此,秦桧相位得到巩固,据相位达十八年,公议不能摇撼。

  六月,秦桧上奏说:“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原来看挞懒有割地讲和之议,故而赞成陛下取河南故疆。今兀术杀他叔挞懒,蓝公佐归来,和议已变,故而赞成陛下确定讨伐之计。望诏谕江上诸帅同力招讨。”终没实行。闰六月,赵鼎被贬到兴化军,因王次翁受秦桧指使,说赵鼎企图谋划得到任用。上言者纷纷指责王次翁,不久,赵鼎被流放到潮州。

  这时,张俊攻克亳州,王胜攻克海州,岳飞攻克郾城,差点儿活捉兀术。张浚在长安取胜,韩世忠在氵加口镇取胜,诸将所到之处都取胜,而秦桧却力主撤兵。九月,诏岳飞回行在,杨沂中回镇江,刘光世回池州,刘钅奇回太平州。岳飞军听到诏书,士气低落。岳飞十分惊愕。宋撤军后,淮宁、蔡、郑又被金兵占领。在明堂举行仪式,封秦桧为莘国公。绍兴十一年,兀术再次南下,攻占寿春、庐州,宋将邵隆、王德、关师古等连战皆捷。杨沂中在拓皋又取胜。秦桧忽然令杨沂中和张俊立即撤兵。韩世忠听说,驻军濠州不前进;刘钅奇听说,放弃寿春而回。从此不再出兵。

  四月,秦桧想尽收诸将兵权,给事中范同献计,秦桧采纳。秦桧密奏让皇上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同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令宣抚司军隶属枢密院。六月,拜秦桧为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封庆国公。《徽宗实录》修成,又被升为少保,加封冀国公。先前,莫将、韩恕出使金,被拘于涿州。此时,兀术有意求和,把他们放回。秦桧又上奏派刘光远、曹勋使金,又以魏良臣为通问使。不久,魏良臣同金使萧毅等来,商议双方以淮水为界,让宋割唐、邓二州。不久,又派何铸报聘,答应金的条件。

  十月,兴岳飞冤狱。秦桧让谏官万俟..弹劾岳飞,张俊又诬告岳飞部将张宪谋反,于是岳飞及儿子岳云都被送到大理寺,命御史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审问他们。十一月,李光被贬到藤州,范同罢去参知政事。范同虽附会和议,因他独自奏事,遭秦桧忌恨。十二月,杀岳飞。秦桧因岳飞多次说和议失计,并曾奏请立太子,这都和秦桧相悖,故秦桧定要杀他。何铸、周三畏开始审问时,岳飞久不伏罪;万俟..参加审问后,才定案。诬称岳飞曾自言“己与太祖皆三十岁任节度使”这样的话,是谩侮皇上,又有受诏不救淮西之罪,被赐死狱中。他儿子岳云及张宪被杀于都市。天下认为他们冤枉,听到的人都流泪。岳飞之死,张俊也参与其中,这些话在《岳飞传》中。

  绍兴十二年(1142),胡铨又被贬到新州。八月,徽宗及显肃、懿节二灵柩至行在。太后还慈宁宫。九月,加秦桧为太师,进封魏国公。十月,进封秦、魏两国公。秦桧因封两国公与蔡京、童贯相同,请求改封他母亲为秦、魏国夫人。他儿子秦火喜考中进士,馆客何溥赴尚书省,他们都考试第一。秦火喜本是王日奂的庶子,秦桧妻是王日奂妹,无子,王日奂之妻显贵而妒忌,秦桧在金国时,以火喜为秦桧后代。秦桧回来,他家带火喜来见,秦桧很高兴。秦桧庆幸和议又成,更恨先前的异己分子。先是,贬赵鼎于潮州,王庶于道州,胡铨于新州。此时,他们遇赦也永不再用。曾开、李弥逊都被罢。张俊本助和议,但他居位一年多也无离开之意,秦桧就指使江邈弹劾他,罢他官。

  绍兴十三年,庆贺瑞雪,贺雪从秦桧开始。庆贺没出现日食,此后多写不见日食。彗星常出现,选人康倬上书说彗星出现不值得害怕,秦桧大喜,特改他为京官。楚州奏盐城县海水清澈,秦桧请求庆贺,皇上不许。知虔州薛弼说木头内有文字曰“天下太平年”,下诏交付史馆。于是开始粉饰太平,如各地推举贤能、天下百官躬耕之礼等又不断隆重举行,为苟安余杭之计,从此不再巡视江上,而祥瑞的奏报每天都有。

  洪皓从金回国,颇有名节,因他传达金帅室睰的话,直翰苑不到一个月就被逐去。室睰,是粘罕的心腹。最初,粘罕军至淮上,秦桧曾替他草拟檄文,被室睰看见,故趁洪皓归来给他捎信。秦桧以为士大夫没有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听到洪皓的话,深为不满,于是令李文会论奏他。胡舜陟以取笑朝政罪下狱死,张九成以鼓动浮言罪被贬,并牵连僧宗杲,被编配到边远地区,都是因言语冒犯秦桧所致。张邵也因与秦桧说金人有归钦宗及诸王后妃之意而获罪,被责为宫祠官。绍兴十四年(1144),贬黄龟年,因他从前议论过秦桧。闽、浙发生大水灾,右武大夫白锷因说“燮理乖谬”的话,被刺配到万安军。太学生张伯麟曾题壁说:“夫差,你忘了越王杀你的父亲吗?”被杖脊刺配到吉阳军。宿将解潜罢官闲居,辛永宗被调到外郡,都因不附会和议而致,解潜被流放到南安死去,辛永宗被安置在肇庆死去。赵鼎、李光都被再次流放到海岛。对洪皓之罪,白锷加以传播,李光在藤州加以附和并有讽刺秦桧的地方,被守臣告发。

  原先,议定建国公出..之事,吏部尚书吴表臣、礼部尚书苏符等七人论礼与秦桧不合,于是吴表臣等因讨论不详、怀奸附合赵鼎都被罢官。开始,秦桧对皇上说:赵鼎想立皇太子,是认为陛下始终无子,应该等自己有子后再立太子。就怂恿御史中丞詹大方弹劾赵鼎邪谋密计,深不可测,与范冲等都怀异心,以邀功求福。范冲曾任资善祀翊善,因此詹大方诬告他。后来,监察御史王..说皇上没有子嗣,应祭祀媒神以求子,于是下诏在圆丘东筑坛,都是秦桧的主意。

  台州曾..献给秦桧,称他为“圣相”,凡投诗献文的人都认为皋、夔、稷、契都不如秦桧,必称“元圣”。秦桧请求禁止野史。又任命秦火喜以秘书少监的身份负责修国史,进献建炎元年(1127)至绍兴十二年(1142)《日历》五百九十卷。秦火喜趁太后从金返回之机,亲自歌颂秦桧的功德达二千多字,让著作郎王扬英、周执羔献上,他们二人也因此升官。从秦桧再任宰相后,凡过去罢相以来的诏书章疏稍有涉及秦桧的,基本都更改焚毁,日历、时政丢失很多,此后记录都出自秦火喜,不再有是非公论了。冬十月,右正言何若指责程颐、张载遗书是专讲邪说,力加禁绝,人们不敢说不是。

  绍兴十五年(1145),拜秦火喜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四月,赐秦桧宅第,命用教坊乐为前导,使他迁入新居,赐缗钱金帛不等。六月,皇上到秦桧家,对秦桧的妻子、儿媳、子孙都加恩。秦桧先禁私史,七月,又对皇上说私史害正道。此时司马亻及就说《涑水记闻》不是他曾祖司马光所著,之后,李光家亦把李光所藏的书烧了一万卷。十月,皇上亲自写“一德格天”的匾额赐给秦桧。绍兴十六年(1146)正月,秦桧建家庙。三月,皇上赐给他祭器,赐将相祭器从秦桧开始。

  先前,皇上因彗星出现诏求直言。张浚上疏,说当今事势就像在头目心腹之中养大疽,不除掉就不能停止作恶,希望国家要谋求防御。不然,他时卖国者,反而把罪过归于正确的言论。秦桧长久以来都不满张浚,此时大怒,马上削去张浚兵权,贬到连州,不久移到永州。

  绍兴十七年,改封秦桧为益国公。五月,移贬洪皓于英州。八月,赵鼎死于吉阳军。这年夏,先有赵鼎遇赦永不再用的诏旨,又令月月汇报他的存亡,赵鼎知道后,绝食而死。自赵鼎被贬,门人故吏皆被牵连,即使是听说他死了而叹息的人也被加罪。又把吕颐浩的儿子吕摭流放到藤州。十二月,进士施锷上《中兴颂》、《行都赋》及《绍兴雅》十篇,歌颂时政,故给他永免文解的优待。从此颂咏献媚的人更多。皇上在秦桧家里赐百官喜雪御筵。

  绍兴十八年(1148),拜秦火喜为知枢密院事,秦桧问胡宁:“外面有何议论?”胡宁答“:认为公相一定不承袭蔡京的做法。”五月,李显忠上奏恢复之计,被削去军职,给以宫祠之职。六月迪功郎王廷王圭被编管辰州,因他写诗送胡铨。闰八月,福州说百姓采竹子的果实万斛、以此度饥荒。十一月,胡铨从新州移贬到吉阳军,是因他做诗诽谤当朝。

  绍兴十九年,皇上命绘秦桧像,并亲自做赞。这年,湖、广、江西、建康府都说降了甘露,各郡都上奏说监狱已空。皇上曾对秦桧说“:从今以后有上奏说监狱是空的,应令监司验实。若是欺妄之言,就治罪,命御史台负责监督。若不惩戒,则奏甘露瑞芝之类,虚妄文饰之言,无所不至。”皇上虽宠秦桧,但也不完全受他的欺蔽。十二月,禁止做野史,许人告发。

  绍兴二十年(1150)正月,秦桧上朝,殿司小校施全刺秦桧不中,被斩杀于市。从此,秦桧每次出门,都有五十名士兵执长木棍侍卫。这月,曹泳告李光的儿子李孟坚检查记录李光所做私史,案成,李光被贬谪已很久,诏永不再用,李孟坚被编置到峡州;朝官连坐的八人,都被罢职贬秩,胡寅被流放到新州。曹泳因此被立即起用。五月,秘书少监汤思退奏请把秦桧忠于赵氏的本末交付史馆。六月,秦火喜加官为少保。郑炜告发他的同乡福建安抚司机宜吴元美作《夏二子传》,指的是蚊子、苍蝇;吴家有潜光亭、商隐堂,把亭称为潜光,是有心党附李光,把堂名为商隐,是无意于附合秦桧。因此秦桧更恨他。编管右迪功郎安诚、平民汪大圭,斩有恩荫的惠俊、进义副尉刘纪中,刺配径山僧清言,都因诽谤秦桧而获罪。当时秦桧的病更重,上朝时允许他乘轿子,由他的二孙搀扶,并免于拜礼。绍兴二十一年(1151),朝散郎王扬英上书推荐秦火喜为相,秦桧上奏让王扬英知泰州。

  绍兴二十二年,又兴王庶二子王之奇、王之荀及叶三省、杨炜、袁敏求四大狱,都是因为诽谤朝政罪。杨炜还有曾去李光、萧振家谈时事之罪。于是李光永不再用,萧振被贬池州。绍兴二十三年,秦桧请求去台州谢亻及家取綦宗山礼所受御笔送还朝廷。秦桧第一次罢相,皇上有指责秦桧的话,这是想收回御笔灭迹。这年,进士黄友龙以谤讪罪,被处以黥刑,发配到岭南;内侍裴咏以指斥罪,被编管到琼州。绍兴二十四年(1154)二月,杨炬弟杨炜受牵连死在宾州,杨炬因而被编管邕州。何兑争辩说是他的老师马伸首先上书金人请存赵氏的,这就分了秦桧的功,故何兑被编管英州。三月,秦桧的孙子敷文阁待制秦埙考进士,省殿试都第一,秦桧的侄子秦火享、秦火育姻亲周夤、沈兴杰都成为进士,士论以此不平。考官是魏师逊、汤思退、郑仲熊、沈虚中、董德元。魏师逊等刚知贡举,就对人说:“我们可得富贵了。”等到廷试时,秦桧又奏请让汤思退为编排,魏师逊为详定。秦埙和第二人曹冠的策文都攻专门之学,张孝祥策文则是主一德元老并涉及保存赵氏事。皇上读到秦埙策文,都是秦桧、秦火喜的话,于是擢张孝祥为第一,降秦埙为第三。不久,秦埙为实录院修撰,宰相子孙同领史职,是前所未有的。

  六月,因王循友原来知建康时曾对秦桧的族党治罪,故被安置藤州。八月,王..因替李光求情迁往内地,被编管于辰州。郑王己、贾子展因聚会时嘲谑讲和的话,郑王己被流放容州,贾子展被流放德庆府。方畴因与胡铨通信,被编置永州。十二月,魏安行、洪兴祖因广泛传播程王禹的《论语解》,而魏安行被编置钦州,洪兴祖被编置昭州。又流放程纬,罪名是慢上无礼。

  皇上曾对秦桧说:“近来轮对者,大多请求避免。百官轮对,正是想听听在宫中听不到的话,可令大家检举约束。”秦桧擅政以来,堵塞言路,蔽上耳目,凡一时献言者,不是歌颂秦桧的功德,就是造谣中伤善良的人。想说的又怕犯忌,畏谈国事,只用谈论销金铺翠,请禁鹿胎冠子类的话题来搪塞。所以皇上过问这事,也是防秦桧的蒙蔽。

  衢州曾有盗起,秦桧派殿前司将官辛立率领一千人去捕盗,没报告皇上。晋安郡王进宫说这事,皇上大惊,问秦桧,秦桧说:“不值得上烦圣虑,故没敢汇报,平盗后立即奏报。”退下后探问原因,知是晋安郡王说的,就上奏说晋安郡王正居秀王丧不应给俸禄,使郡王每月少拿俸禄二百缗,皇上拿出内帑给他。

  绍兴二十五年(1155)二月,因沈长卿过去和李光讥讽和议,又和芮烨共赋《牡丹诗》,有“宁令汉社稷,变作莽乾坤”之句,被邻人告发,沈长卿被编置化州,芮烨被编置武冈军。静江有一驿站叫秦城,知府吕愿中率宾客、僚属共赋《秦城王气诗》向秦桧献媚,不赋者只刘芮、李燮、罗博文三人,吕愿中因此被召用。又有张扶请秦桧乘金根车,又有请求设置益国府官署和赐给秦桧九锡的,秦桧听到这些很泰然。十月,再次禁止专门之学,把太庙的灵芝画成华旗,凡各地所奏的瑞木、嘉禾、瑞瓜、双莲都画出来。

  赵令衿看秦桧的《家庙记》,顺口说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被汪召锡告发。御史徐喜又论奏赵鼎之子赵汾为赵令衿送行并赠以礼物,一定有奸谋,诏送大理寺,把赵令衿关押在南外宗正司。秦桧在一德格天阁写着赵鼎、李光、胡铨的姓名,就想杀了他们。赵鼎已死,秦桧感到遗憾,于是就想杀赵汾。秦桧特恨张浚,因此赵令衿一案,张宗元被罢,都波及到张浚。张浚在永州,秦桧又派他的死党张炳知潭州,同郡丞汪召锡一起监视他。这时,又让赵汾自诬与张浚、胡寅谋划叛乱,当时受牵连的贤士有五十三人。案成后,秦桧病重不能写字。

  这月二十一日,皇上去秦桧家看望他的病,秦桧无一语,只流涕而已。秦火喜问谁可代任宰相,皇上说:“这事你不该参与。”皇上命权直学士院沈虚中草拟秦桧父子的退休制书。秦火喜还派他的儿子秦埙同林一飞、郑木冉晚上去见台谏官徐喜、张扶策划奏请自己为相。二十二日,加封秦桧为建康郡王,秦火喜进为少师,皆退休,秦埙、秦堪并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当晚,秦桧去世,终年六十六岁。死后赠为申王,谥号“忠献”。

  秦桧两次任宰相,共十九年,胁制皇上,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败伦。一时忠臣良将,被他诛锄略尽。那些顽猾无耻的人,都被秦桧召用,他们争相以诬陷善人为功。诬陷忠良,无罪可状,不过曰谤讪,曰指斥,曰怨望,曰立党沽名,甚至曰有无君心。凡论人的章疏,都是秦桧亲自操纵并授意台谏官,知情的人说:“这是老秦的手笔。”各种暗探,布满京城,稍涉讥议,就被逮捕治罪。又暗中结纳内侍及医师王继先,窥伺皇上的动静。地方上的事只申报到尚书省,没有一件报告皇上的。秦桧死,皇上才对人说这些。

  秦桧创立宰相长期任用的说法,有才德的人很久不得官职或不能升迁,有十年没有提升的。附会自己的马上擢用。自他独自为相至死,执政换了二十八人,无一人得到世人赞誉。献媚者及易控制者,如孙近、韩肖胄、楼火召、王次翁、范同、万俟..、程克俊、李文会、杨愿、李若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尧弼、巫亻及、章夏、宋朴、史才、魏师逊、施钜、郑仲熊之徒,都是小官,而被提拔到要职。同秦桧共政,则拱手听命而已。他们多是言官,听任秦桧摆布,秦桧以政府要职回报他们,由中丞、谏议而升为执政者有十二人,但他们骤升骤降,有的只任一个月,有的任半年即被罢去。只有王次翁任期四年,是因为金人刚背弃盟约时,他提出不更换宰相的论调,秦桧很感激他的缘故。秦桧开门受贿,富敌于国,外国珍宝,他死后还有送到他家的。有人说秦火喜自秦桧秉政,没有一天不锻造酒具,置办书画,这只是小事而已。

  秦桧阴险如陷阱,深不可测。同僚在皇上面前论事,不曾力辩,只用一二句话就能使人动摇并受到排挤。李光与秦桧争论,言语多侵侮秦桧,秦桧不反驳。等李光说完,秦桧慢慢地说:“李光没有人臣礼仪。”皇上才迁怒李光。凡陷害忠良,大多用这个办法。晚年更残忍,多次兴起大狱,而又喜欢谀佞,不避形迹。

  虽然秦桧死,秦火喜废,但他的余党仍继承他的主张,力主和议,以此窃据相位者还有数人,至孝宗时才荡涤无余。开禧二年(1206)四月,追夺秦桧王爵,改谥号为“谬丑”。嘉定元年(1208),史弥远奏请恢复王爵,赠给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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