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肯斯坦》问世二百年:“鬼故事”是如何成为经典的
2018年,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又译《科学怪人》)迎来初版两百周年。这部小说及其衍生物取得了如此巨大的影响,以至于没有人再怀疑它的经典地位。但是,正如任何经典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弗兰肯斯坦》实际脱胎于一则鬼故事。在它荣登“第一部科幻小说”之前,首先是“恐怖”为其开辟了通往经典的道路。
《弗兰肯斯坦》
缘起:日内瓦的无夏之年
《弗兰肯斯坦》诞生的故事足以令后世津津乐道。1816年5月27日,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双子星——拜伦和雪莱在日内瓦湖畔“风云际会”。两人性格迥异,却相见恨晚。拜伦因婚变和债务丑闻出走欧陆,身边是私人医生约翰·波里道利;雪莱则处在第二次私奔途中,他带着19岁的“雪莱夫人”玛丽·葛德文——无政府主义作家威廉·葛德文(雪莱的偶像)和女权主义先驱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儿,以及玛丽继母之女克莱尔·克莱尔蒙特。
拜伦本希望每日去湖上泛舟,可惜正如他同年的诗作《黑暗》中所描述的,这是个气候反常的“无夏之年”(后世归因于史载最剧烈的火山活动——1815年4月坦博拉火山爆发,导致次年北半球平均温度骤降3华氏度)。在阴冷多雨的6月,众人只好躲在拜伦租住的迪奥达蒂别墅(位于今日万国宫对岸半山腰)里谈天说地,包括探讨生命的本原问题,或者朗读鬼故事——自18世纪后期流行英伦、内容灵异惊悚的哥特小说。
根据雪莱夫妇和波里道利的日记记载,一般认为,聚会者在6月16日(或更早)决定进行一场鬼故事写作比赛。而根据玛丽在1831年第三版《弗兰肯斯坦》序言中的描述,她一度为了故事的主题绞尽脑汁,灵感最终来自一场噩梦。在梦里,一个渎神的学生不可思议地将生命赋予了一具拼凑起来的身体。
无论玛丽的梦境是否真实,那场写作比赛都注定载入史册。波里道利1819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成了现代吸血鬼作品的肇始,而当玛丽开篇写下“那是一个阴郁的11月之夜……”,竟诞生出一个更伟大、更恐怖的故事。这种恐怖,不仅来自那具可怕之物“显示出生命的迹象”或那双“黄色的、水汪汪的眼睛”,更来自制造生命这一行为本身,“因为没有什么比人类试图模仿造物主的伟大机制更加恐怖”。
玛丽·雪莱
从故事到小说
7月21日至27日,玛丽前往霞慕尼旅行。她眺望勃朗峰,俯瞰冰海冰川,那将是故事的核心场景之一。在雪莱8月28日向拜伦辞行之前,玛丽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故事,并决定将之扩写成小说。
玛丽住在巴斯和马洛期间,阅读了《希腊罗马名人传》、《失乐园》以及航海和化学的科普作品。她将故事设定在日内瓦,模仿《新爱洛伊斯》、《帕米拉》和《少年维特的烦恼》的书信体结构,并给主人公起了一个日耳曼姓氏——弗兰肯斯坦(可能来自莱茵河中游的弗兰肯斯坦城堡,西里西亚小城弗兰肯斯坦——今波兰宗布科维采,马修·路易斯作品中的弗兰克海姆和法尔肯斯坦,或是为了致敬法兰西或富兰克林),配以雪莱曾用笔名维克多。被创造物没有名字,只被唤作造物、怪物或恶魔。
由于首任妻子自杀,雪莱和玛丽在年底完婚。1817年5月14日,小说在几经删改后定稿。经过雪莱奔走推销和两度退稿,《弗兰肯斯坦,或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于1818年1月1日由拉辛顿出版社(Lackington)正式发行,初版500册,作者匿名。最初的评论褒贬参半,有人(包括小说家沃尔特·司各特)称赞作者的大胆想象以及思想和表达上的力与美,也有人批评故事太过荒谬,缺乏敬畏,以及一些处理不够老道。
《弗兰肯斯坦》被顺理成章地归入哥特小说。与强调恐怖意向和气氛的作品相比,“创造生命”的主题具有颠覆性。它的故事情节简单易懂,多重叙事加强了真实度和情感共鸣,两位主角的辩证关系和生死互动更为传播和演绎提供了空间。不久,小说的知名度节节攀升,1821年被译为法文。
不过,小说首版序言写道:“我不认为自己仅仅在编织一系列超自然的恐怖。”在父母和雪莱的影响下,玛丽在小说中穿插了对人性和社会的思考,折射出进步的宗教观、政治观、观和教育观。例如,弗兰肯斯坦不仅是挑战上帝权柄的“普罗米修斯”,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怪物则比喻堕落的天使、人类的开化、失去母亲的孤儿(正如作者自己)、被压迫的阶级、报复社会的边缘人群(符合葛德文主张的“后天养成说”)、人性中的善根、爱与被爱的需要……不过,这些思想丰富有余,深刻不足,最终在“恐怖”的主题之下退居次席。
自雪莱1822年海难身故,不为夫家所接受的玛丽便不得不成为职业作家。令其欣慰的是,1823年,首部根据小说改编的戏剧《推想;或弗兰肯斯坦的命运》在英格兰歌剧院(今伦敦莱塞姆剧院)上演。到场观看的玛丽对这部作品及其惊悚效果表示肯定。同年,公开作者身份的第二版《弗兰肯斯坦》面世。更重要的是1831年的第三版,它奠定了今日版本的基础。为争取更多读者,玛丽在书中强化了主角性格,并在序言中详述了创作的传奇背景。
玛丽·雪莱在1851年2月去世。几个月后,旨在展示人类(大英帝国为首)工业和科技发展成就的万国工业博览会在伦敦水晶宫拉开序幕。
大众文化的演绎
19世纪后期,工业和科技的蓬勃发展开启了社会和信息领域的变革,大众传媒的兴起使原本属于上流社会的文学和艺术大为普及。经典与通俗的分野变得模糊,流行文化从美国开始夺取话语权。在《弗兰肯斯坦》诞生后的第二个百年,这一趋势帮助它获得了多数文学作品望尘莫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1910年,在现代电影诞生15年之后,“发明大王”创办的爱迪生公司第一次将玛丽的故事搬上荧幕。这部12分钟的默片在今天看来并不恐怖,反而有些滑稽。弗兰肯斯坦像是魔术师,怪物则是个憨态可掬的小丑。
1931年,环球影业出品、改编自一部20年代舞台剧的恐怖片《弗兰肯斯坦》一炮走红。波利斯·卡洛夫扮演的缠着绷带、插入电极、目光呆滞、步履笨重的怪物形象虽与原作多有不符,但从此深入人心。19世纪就已出现的将怪物称为“弗兰肯斯坦”的误会开始被广泛接受,标志着怪物占据了故事的中心地位(中文译名“科学怪人”也应证了这一点)。1935年的《弗兰肯斯坦的新娘》、1939年的《弗兰肯斯坦之子》延续了商业成功,使环球影业又拍摄了五部续作。
1957年,汉默公司的彩色影片《弗兰肯斯坦的诅咒》(克里斯托弗·李饰演怪物)再次赢得市场垂青,也同样引出了数部续集。进入60年代后,围绕《弗兰肯斯坦》的演绎进入高潮,除了电影和舞台剧,还出现了电视剧、广播剧、小说(斯蒂芬·金《它》,1986年)、散文、诗歌、音乐、漫画、卡通、电子游戏等多种形式。
这些作品对原作进行模仿、改编、续写(如1974年的喜剧《新科学怪人》),有些将小说情节重新包装,有些嫁接于现实历史(二战或冷战)或虚拟故事(《死亡飞车》系列),有些把小说和创作背景糅合起来,有些仅借用了小说的名称或概念,还有些将怪物与狼人、德古拉、范海辛、超级怪兽或其他恐怖角色拼凑出新的主题。
据不完全统计,以《弗兰肯斯坦》为背景的舞台剧迄今已有近百部,而电影则超过70部。不过,兼具商业和艺术上的成功不多。除了个别作品(例如国内观众较早接触到的1992年版《弗兰肯斯坦》和1994年版《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忠于原著外,许多作品未能摆脱娱乐化和庸俗化,导致许多观众仍对玛丽笔下的情节感到陌生。
就这样,怪物作为流行文化的宠儿,被包装成各种外表和性格,成为一位经久不衰的明星,一个令人惊惧的符号。在英语世界的《最具影响力的101位虚拟人物》一书中,“弗兰肯斯坦的怪物”高居第6位,紧追哈姆雷特,遥遥领先分别排在第38位和第74位的哥斯拉和金刚。
《剪刀手爱德华》海报
第一部科幻小说?
作为哥特小说,科学元素是《弗兰肯斯坦》无法忽视的另一个特点。“科学”一词在最初几个章节反复出现,作者还援引了伊拉斯谟·达尔文、伽伐尼和富兰克林的实验。不过,玛丽虽然另有一部《最后的人》可被视为科幻小说,但并不是科幻作家。《弗兰肯斯坦》中的科学比重不高,也没有对创造生命做出合理解释(至今无人能够解释),只能算作1970年代才提出的“软科幻”。由于时代和视野所限(“科学家”一词直到1834年才出现),玛丽似乎没有意识到《弗兰肯斯坦》的科学意义,更未提出一种新的小说类型。
毕竟,科幻是大众文化兴起的一部分,从诞生到成熟走过了漫长的道路。19世纪末,“科学传奇(Scientific Romance)”已被用来形容凡尔纳、威尔斯和柯南·道尔的作品,但“科幻小说(Science Fiction)”一词在1926年才由雨果·根斯巴克在其创办的首本科幻杂志《惊异故事》中提出。
到了20世纪中叶,正处于黄金时代的科幻文学开始着手研究自身的历史。人们上溯2世纪琉善的《信史》,下及1895年威尔斯的《时间机器》,关于科幻的起源问题一直众说纷纭。
1973年,英国科幻作家、“新浪潮”代表人物布莱恩·奥尔迪斯在科幻史著作《十亿年大狂欢》(1986年扩写为《亿万年大狂欢》)中,首次将《弗兰肯斯坦》视为第一部科幻小说。他表示,随着认识的深入,定义科幻的起源愈发困难。但是,将《弗兰肯斯坦》视为科幻鼻祖仍是可以接受的。
首先,《弗兰肯斯坦》恰好写于工业革命和进化革命的双重进程之初,对人类的能力提出了全新设想。在宗教和艺术史上,“创造生命”的想象不乏前例,但玛丽让专属上帝的伟力降临凡人,将幻想的“可信的不可能性”转变为科幻的“不可能的可能性”。这种被新时代读者所接受的“人定胜天”,构成了科幻的基础——在已知与未知、幻想与现实之间建立起桥梁,与神话和奇幻划清了界限。
其次,《弗兰肯斯坦》通过接受科学方法,宣告了科学对超自然的胜利。弗兰肯斯坦一度崇拜炼金术和神秘主义,继而皈依现代科学,他的创造最终以化学这一“自然哲学中已取得和可能取得最伟大进展的分支”以及物理学、解剖学为基础完成。或许,玛丽将弗兰肯斯坦比作普罗米修斯,不只因为他们创造生命的事业,也是为了赞颂后者为人类盗取的真理之火——科学?
最后,《弗兰肯斯坦》表达了对科学发展的早期忧虑,向“技术万能”和“人定胜天”提出了警告,呼吁理性的回归。弗兰肯斯坦代表疯狂科学家,而怪物意味着实验失败的风险。科学既是对未知的探索,其结果可以是美丽的,也可以是恐怖的——这将在现实中不断得到证明。从这个意义上讲,最早的科幻产生于哥特文学,便在情理之中。
尽管认定“第一部科幻小说”并无统一标准,奥尔迪斯的主张还是被科幻界广泛接受。随着科幻小说回归主流文学,《弗兰肯斯坦》也进入课本,成为文学研究的对象。后人发现,《弗兰肯斯坦》的内涵异常丰富,涉及遗传学、基因突变、机器人学、社会工程学、精神分析学、伪科学、机械论、反乌托邦等一系列科幻母题,成为史蒂文森《化身博士》(1886年)、威尔斯《莫洛博士岛》(1896年)等许多更加精巧和深刻的作品的先驱。近年来,当电影逐渐成为科幻作品的主力军,人们又不时能在《银翼杀手》、《机械战警》、《异形》、《终结者》、《黑客帝国》、《剪刀手爱德华》、《复仇者联盟》、《机械姬》等影片中看到弗兰肯斯坦和怪物的影子。
经典之问:人造人——科学还是恐怖?
《现代汉语词典》将“经典”解释为具有权威性和典范性的作品。《弗兰肯斯坦》的典范性除了来自于作品本身的包容性和思想性,也得益于流行文化所赋予的新鲜度和生命力。它的成功表明,市场对塑造经典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同时也证明,经典难免要经受解读和歪曲。甚至,解读和歪曲有时也构成了经典的一部分。
因此,经典是时空与环境塑造的,也不是绝对不朽的。《弗兰肯斯坦》之所以在两百岁时依然受到追捧,首先是因为其主题强烈而矛盾的现实意义——一方面是“人造生命”的科学梦想,另一方面是对其内生风险的疑惧。
早在20世纪中叶,科幻大师阿西莫夫就提出了“弗兰肯斯坦情结(Frankenstein Complex)”,用来描述人类对仿真机器人的担忧和恐惧。这一心理类似“恐怖谷”理论,也是阿西莫夫设定“机器人三定律”的缘由。后来,转基因食品的反对者还发明了“弗兰肯食品(Frankenfood)”一词,旨在讽刺科学创造的转基因食品可能具有的危险。
与玛丽的时代相比,今天的科学高度发展,物质极大丰富。人类越来越接近“人造人”幻想的奇点,也陷入越来越大的矛盾和危机。2014年5月17日,当地球上还不存在阿尔法狗或体细胞克隆猴、也没有机器人获得公民身份的时候,人们在日内瓦城南的普兰帕莱广场(Plainpalais)也就是弗兰肯斯坦的幼弟被害的地方立起一座怪物的雕像。只见他高大褴褛,蹒跚独行,仿佛在等待他的同伴——一个真正的人造人,以印证弗兰肯斯坦的临终遗言:“我所失败的,未来可能会由别人完成。”
参考资料:
The Diary of Dr. John William Polidori
Frankenstein Chronology, Charles E. Robinson
《隐形人》:这部没人看好的恐怖片,居然逆袭了
如果你喜欢没事儿去看院线电影列表,会发现一大票“神仙电影”,或者说是“鬼怪电影”吧:它们大多名字带有“惊魂”,“凶灵”或者是“夜半”,海报是地摊鬼故事杂志风格,或是打打擦边球,没什么人标记看过,也没什么人标记想看,甚至连评分都没有。这便是恐怖片的下限了——有关这个电影最恐怖的事情,便是你想不明白这电影怎么会有人投资。
国产恐怖片最喜欢的地摊恐怖小说风格海报
但恐怖片的上限也极高。往远了说有《黑湖妖谭》这种启发了一代又一代导演的名作,也有《异形》这种至今还在开发的大IP;
往近了谈,就在去年,好莱坞就有《仲夏夜惊魂》和《灯塔》两部口碑极高的恐怖片问世。这两部电影不仅艺术造诣值得称赞,而且两位年轻的导演也凭借自己对恐怖片的独到理解,在拓宽整个类型片框架的界限。
去年给影迷巨大惊喜的《仲夏夜惊魂》与《灯塔》
同时,恐怖片因为中小成本B级片居多,也成为了很多年轻导演展现自身才华,进入主流电影市场的敲门砖。比如说大家比较熟悉的“鬼王”温子仁,还有其麾下凭借网络恐怖短片和小成本制作《关灯后》拿到DC《雷霆沙赞!》offer的大卫·F·桑德伯格。
在这里推荐大家可以在B站搜一下桑德伯格的恐怖短片,每一部都很短,大概两三分钟左右,但可以说是Jump Scare的集大成者,绝对会让你看得汗毛直竖。
然而优秀的恐怖片仅仅有Jump Scare是绝对不够的。因为通过突然惊吓来获得恐怖效果,就连网络大电影的导演都可以做到。恐怖片作为通过使观众释放负面情绪来获得娱乐体验的类型片,如果想要有更高的口碑,甚至是在影史留名,在很多时候必须做到切中当时整个时代的观众集体恐惧,才能获得最佳观影效果。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我第一次看《午夜凶铃》是在小学,当时还是租碟店租的盗版VCD,在老旧的显像管电视看的。尽管碟片质量不好,电视成像质量也不太行,却和整体影片气氛迷之契合。让我记到现在的一幕是,贞子第一次从电视里往外爬的时候,我借的那张VCD好死不死地卡碟了,年幼的我又不敢靠近电视换碟,只能在寂静的空气中与贞子姐姐对峙了许久。从那以后,我就对白衣黑长直有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但最近在回顾这个经典系列时候,却没有了当初的感觉。在高清片源和4K电视的加持下,恐怖片中最重要的未知感被削减了许多,我甚至有闲心去琢磨贞子姐姐是在哪儿烫的头。
而更年轻的影迷在看这个系列的时候,也会觉得这个经典系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甚至有些镜头还略显滑稽——比如说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从电视往外爬的贞子。
其实也不难理解,对于新一代影迷来说,深夜中无信号雪花电视屏幕带来的奇怪恐惧感非常陌生,更何况在智能手机和平板的冲击下,现在看电视节目的年轻人也是少之又少,客厅里的安卓智能电视也大多连接的是超大号路由器Plash Speed或者电视盒子。考虑到贞子姐姐身材虽好,但从手机里往外钻还是费劲了些,而从智能电视里往外爬则更加滑稽,毕竟发生在那上面最恐怖的事情,无非就是120秒的开机广告。
当然除了时代背景,文化背景也相当重要。Jump Scare的祖师爷《魔女嘉莉》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的原著和第一版电影都诞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时值美国性解放时期。因此,嘉莉这种诞生于清教徒家庭,却要拼命融合进性开放校园的情况是实际存在的
并且,电影还很精巧地抓住了双方的恐惧:清教徒支持者可能会在故事中读到,正是性解放这种邪恶的行为才导致了魔女的诞生;而支持性解放的观众则会认为,嘉莉的悲剧源自其清教徒家庭不可理喻的生活方式。因此,切中了所有观众痛点的《魔女嘉莉》票房口碑双丰收,并成为了影史经典。
但是,在2013年翻拍的,由超杀女科洛·莫瑞兹主演的新版本《魔女嘉莉》却非常不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整体故事并没有贴近时代的改编。可想而知,在二十一世纪的美国,讨论性解放与清教徒的矛盾显得非常过时且奇怪。更何况科洛·莫瑞兹这种演过姐妹会老大的人,去演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女孩,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月光光心慌慌》系列也是一个很强力的佐证。这个由约翰·卡朋特创造的万圣节特供恐怖片,在几十年间拍了十余部,就连前年还有翻拍版上映。而有意思的是,这个大洋彼岸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系列,在豆瓣上每一部评分都不高,还有很多评论在说,实在是想不通这个一到万圣节就犯病的狂是怎么在美国流行这么久的。
其实和《魔女嘉莉》一样,《月光光心慌慌》也诞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性解放运动带来的不仅仅有魔女,还有嬉皮士。当时很多美国人很害怕也很困惑,为什么这所谓的“垮掉的一代”,是如此的不受管教,无视社会规则,甚至以犯罪为乐。
《月光光心慌慌》中的魔迈克尔·麦尔斯便是这种恐惧的影视化具象。为什么他漠视规则,甚至漠视生命?没有为什么,他们生来如此,就是脑子有病。这种相对粗暴但毫无负担的解释,再加上约翰·卡朋特一贯出色的氛围营造,便开启了这个流行了几十年的恐怖经典。
迈叔:等着啊,万圣节那天撒了你!
时间再往前走,经过冷战的洗礼,美国人的集体恐惧从内部来到了外部,于是《人皮客栈》这个系列诞生了:两个美国人和一个冰岛人跑去斯洛伐克买春,却没想到碰上了当地的一个以残忍杀戮为乐的组织。
第一部拍摄于2005年,当时正值华约诸国相继加入北约,基于历史原因,美国人对东欧国家同时抱有好奇和恐惧两种态度。时至今日,在很多美国年轻人眼中,欧洲,尤其是东欧,是天堂般的买春圣地,这在去年的《仲夏夜惊魂》中也有所体现。
但在二十世纪初,除了香艳传说,由于冷战余震仍在,东欧国家是恐怖的蛮荒之地这一传言也相当有市场,因此,《人皮客栈》很好地满足了美国观众的期待,据说当时斯洛伐克的旅游业也因为这部电影遭到重创。
《人皮客栈》:记一次不太成功的东欧自由行
每个时代的观众都有独属于他们的恐惧,而这些恐惧也会通过优秀的恐怖片来进行传递和记录。那独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恐怖片是什么呢?
雷·沃纳尔的《隐形人》给出了答案。
沃纳尔是温子仁常年的搭档,上一部的导演作品是讲人工智能危机的科幻惊悚片《升级》,口碑还不错。这次的《隐形人》,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一次并不体面的“接盘”:环球影业眼馋电影宇宙概念很久了,琢磨了半天准备把自己的经典怪物电影《弗兰肯斯坦》《歌剧魅影》《钟楼怪人》《木乃伊》《隐形人》等一一进行翻拍,凑成“黑暗宇宙”。预定的卡司阵容也极其豪华,由汤姆·克鲁斯,罗素·克劳,索菲亚·波多拉,哈维尔·巴登以及约翰尼·德普领衔,其中德普便是预定的《隐形人》主角。
迪士尼有漫威宇宙,华纳有DC宇宙,环球有黑暗宇宙,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不是所有宇宙都是漫威宇宙,可能是名字不太吉利,黑暗宇宙的命运实在是太过于“黑暗”。本定为宇宙开山之作的《德古拉元年》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历史性扑街,于是环球翻脸不认人,宣布不承认其为黑暗宇宙的第一部作品,并确定阿汤哥的《新木乃伊》才是正统。
可惜,非常喜剧的是,《新木乃伊》也扑街了,而且惨烈程度完全不输《德古拉元年》。这一下子给环球干懵了,出于不能连赔三次成为业界笑柄的考量,决定放弃《隐形人》的大制作计划,将其定位成小成本恐怖片,也顺脚给踢出了不成器的黑暗宇宙大计划。
不成想,《隐形人》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作品,以700万美元的低成本,首周就拿下了近4000万的票房成绩,一周实现盈利。不仅如此,《隐形人》的烂番茄口碑也相当不错,烂番茄新鲜度91%,爆米花指数88%,可以说是痛打了准备战略性放弃自己的环球高层的脸,顺便还羞辱了一下黑暗宇宙的前辈们。
那《隐形人》是如何做到逆天改命的呢?这还得从剧情说起。
故事开始于一个豪华的海边别墅,一对情侣正相拥而眠。片刻之后,我们的女主Cecilia悄悄地从床上起身,在确认了自己给男朋友下的生效之后,蹑手蹑脚地收拾行李,逃离了别墅。
整个逃离过程非常紧张,Cecilia和观众都大气不敢出,直到最后因为要给爱犬解开项圈才触发了警报,惊醒了她的男朋友。在一阵狂奔之后,Cecilia终于上了姐姐的车,但还没来得及给姐姐解释,她男朋友便追了上来,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么离开他,并一拳打碎了车玻璃,吓得二人赶紧开车逃离。
之后在朋友家中,Cecilia解释了她逃离的原因:她的天才光学科学家男友是个控制狂,他无时无刻不想控制她的生活,无法继续忍耐下去的女主选择了逃离。
在朋友家度过了两周之后,Cecilia收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她的控制狂前男友已经身亡,并留给她一笔巨额财富,前提是不能有犯罪行为。没有想太多的女主接受了这笔巨款,并以此答谢了照顾自己的朋友。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怪事:厨房里的灶火会莫名其妙地增大;房间里永远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不知道是谁用自己的电脑给姐姐发了绝交的邮件;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会被莫名其妙地扯掉,甚至还会看到一双隐形的脚踩在上面……
诸多怪事让Cecilia坚信自己的变态前男友还没有死,而是变成了隐形人继续监视控制她。但身边的人无一相信,女主只能自行调查,最终她发现了天才前男友的新发明——一件可以让人变成透明的高科技外衣,兴奋的她准备将真相告诉其他人,但是,整个事件逐渐走向了彻底的失控……
环球出品的预告片向来有剧透全片的传统,因此很多人在《隐形人》出首款预告时并不看好,因为它展现的概念和场景实在是太过俗套。但实际上,在预告片中出现的,大多是影片前半部分的内容,而且也没有真正展示出“隐形人”这个高概念怪物的真正含义——家庭暴力以及背后所依托的男权。
在这里需要澄清的是,男性也会遭遇到来自于配偶的家庭暴力,但在这个电影故事里,导演使用了女主怀孕作为剧情的关键转折点,间接表明了这是独属于女性的故事——一个在METOO运动时代背景下的恐怖故事。
家庭暴力以及亲密关系中的犯罪,之所以难以定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犯罪场所太过私密,举证困难,而“隐形人”这个高概念正好与之契合:
隐形人在家中无处不在,让你感到不适,你却无法说出哪里不对;
隐形人对你的暴力无人知晓,你向他人诉说也无人相信;
隐形人通过使用你的通讯方式切断你和朋友亲戚的联系,让你孤立无援;
这些,都是家庭暴力,或是PUA里面的常见手段。导演沃纳尔在筹拍期间探访了很多女性保护组织,研究了她们的故事,与女主演伊丽莎白·莫斯一起修改剧本,从而相当天才地将这些暴力或是冷暴力手段和“隐形人”相结合,使这个已经诞生了一百多年的科幻小说又重新与这个时代融合在了一起。
IMAX的海报有一种反家暴的公益广告味道
全片的摄影是非常大的亮点。导演使用了大量室内空镜头让观众和女主一起猜测隐形人到底在画面中的何处;同时也会突然使用平移镜头告诉观众,你所在的才是隐形人的视角;当然远景窥探视角也是必不可少。
在动作场面中,导演前作《升级》里机械舞式镜头走位也得以保留。与此同时,大量监控画面的使用不仅使紧张感倍增,还与影片的另一主题相契合——科技对人类生活的控制。
导演沃纳尔与伊丽莎白·莫斯
“控制”一词在《隐形人》电影中贯穿全片,女主无时无刻不在想摆脱他人对自己的控制,而这些控制的方式,大多是由科技来完成的。其实我们可以从隐形人科学家男友的人设中窥探一二:他是光学天才,大富豪,自己通过最先进的科技发明了一件隐形衣;他的家中布满了监控,就连狗都要用通了电的项圈;他的控制欲已然爆棚,他就像《1984》里面的老大哥一样,掌控着他所希望掌控的一切。
是谁给他的权力呢?科技。因为科技,他可以侵入女主生活,同时可以陷害女主犯罪,最后更讽刺的是,在片尾开放性的反转结局中,女主也是依赖科技完成了复仇。
等待两位男人决定自己命运的女性受害者
然而,这也同时暴露了影片的一大缺点:控制行为本身太过功能化。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身价无量的科技富豪,手里又有一件隐形衣,还是个暴力狂,你对你的前女友又有着近乎变态的迷恋,那你会选择用开大火烧糊厨房,或是晚上把人家被子拉到地板上这种小儿科把戏来折磨人吗?是不是太低了一些啊?这些恐怖电影里面套路化的桥段直接不考虑人设就照搬过来,是否有些偷懒?
当然,很有可能我们的隐形人朋友就是一个有童心的天才,但我们不知道。影片中完全缺乏对这位光学天才的描绘,我们只能通过女主的只言片语来推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尽管这种处理使得最后的反转剧情有了开放性的解释,但是同时也使整部影片变成了受害方的自说自话,作为一部影射社会现实的作品,单一视角总是显得说服力欠缺。
最后,女主Cecilia的饰演者伊丽莎白·莫斯的表演也是可圈可点。这位凭大热美剧《使女的故事》拿到艾美金球双视后的女演员在大银幕上也展示出了超凡演技。
她在全片中的那种,因不被人理解而近乎崩溃的情绪非常具有感染力。而与隐形人搏斗的这种,一旦翻车就很容易变成喜剧桥段的段落,她也表现得相当令人信服。在最后的大反转中,她又以完全不同的面貌惊讶了全体观众。可以说,《隐形人》的成功,伊丽莎白·莫斯居功至伟。
在这个女权兴起的时代背景下,《隐形人》通过精妙的改编以及出色的摄影,精确释放了女性观众内心中的恐惧情绪,而对于无法对家暴故事产生情绪共鸣的观众,它又可以通过“科技与人”这一切入点来俘获他们,因此,票房奇迹也显得理所应当了。
最后感叹一句,现在回看以前的B级恐怖片,可以其中充满了剥削女性的卖点——软,大尺度镜头,还有被《林中小屋》吐槽过的无脑大胸女人设。但在2020年,B级恐怖片已经在为女性发声了。METOO运动,确实在让好莱坞电影业界逐渐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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